第49章梦耶非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尘禅眼中现出了一团青色,眨眼间,这青色转盛,竟然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在灵界的修为中,眼睛的色泽是灵力高深的象征。当灵力到了一种极深的境界时,眸中将会变成一汪湛蓝,像是那蔚蓝的天空深处,又像是那浩瀚深邃的大海。
能达到这种色调的,只有灵王一人。不远处供奉的那尊神塑便是灵界的王,他的眸子是深不见底的蓝色,无边无际的深邃辽远。
尘禅的眸中现出了淡蓝色,说明他的灵力修为已经达到了一种很深的境界,不愧是灵界中的第二高手。
这也许便是欧阳灭感到吃惊的原因。
虽然欧阳灭被誉为魔界的第二高手,灵力修为仅次于魔神姚靳。但落入凡尘中,灵力便被封印,尽管魔族的修行进步甚速,也不过恢复了至多三四成功力。
尘禅一样的被贬凡间,但灵力修为却有了原来的七八成功力,这教欧阳灭如何不震惊?
这才是欧阳灭发出惊呼的真正原因!
欧阳灭已经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的敌手。
他这第一招并未出全力,只是想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功力,毕竟多年不见,各自勤修,谁也不知谁的底细。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会是如此,已是失策,同时直觉操控下的赤焰刀攻击力是那么疲软,此时想要闪避或是变招,都已经来不及。
就在欧阳灭掌控下的赤焰刀堪堪触及尘禅的胸口时,蓦见青光一闪,尘禅不见了,突然就不见了。
欧阳灭一愣神的工夫,只见眼前已换了天地。他心头一震,当下定睛打量。但见正置身于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原上,头顶是蔚蓝的天,脚下是绿油油的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踱出几步,看不出端倪,不禁纵声长啸,但声音沉闷闷的,像是空气中隔着什么,传送不远,且被阻绝回来,宛似响在耳边。
他困惑不已,不知何以会发生这种诡异的现象。很快,他便焦躁起来。无论是谁置身于这样的境地,都忍不住会抓狂。他大吼一声,擎起赤焰刀,往虚空中胡砍乱劈。力道着实不弱,却无半点风响,宛似一个真空般的所在。
好诡谲奇异的境地!
蓦地里,那蔚蓝的天宇变了颜色,暗云涌动,叠滚,不多时,便即乌云压顶。倏忽间,一道火蛇划过当空,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
欧阳灭抬眼一看,脸色瞬时大变,脱口呼道:“内天地幻境?!”
何谓内天地幻境?
当灵力达到一种极深的境界时,修炼者便可运用超凡的灵力布下一种幻境。置身于这幻境中的敌人,所发出的攻击犹如泥牛入海,消释无形,根本无法伤人。而布此幻境之人,却可以使用灵力发动攻击,且攻击力大大提高,可谓秒杀对手无商量。
简单地说,落入这幻境中的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功。不过,若是敌手过于了得,亦可冲破此境。然,若敌手与之旗鼓相当,却是万万出不来的。而这幻境就寄存于修炼者的意识之中,随时可以召唤而出,是以称之为内天地幻境。
欧阳灭自认跟尘禅的灵力修为在伯仲之间,而现下方知对方的手段已远超自己,适才他运用全身灵力相撞,却无法破解。此际,他又如何冲得出尘禅布下的这内天地幻境?
冲不出,破不了,便只有死!
尘禅一声冷笑,捏了个*,挥手拍了出去,拍向身处这幻境中的欧阳灭。
一声炸响,烈焰滚滚,伴随着欧阳灭一声凄厉的惨叫,幻境顿时消失。
尘禅还是站在不远处,面露微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山风刮来,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山风虽是猛烈,却吹不散欧阳灭身上的火焰。此时,欧阳灭全身已被烈火包围,且噼啪作响,宛似焚烧一堆干柴。他扑倒在地不住翻滚,震耳发聩的惨嚎犹似鬼哭狼叫,听来令人惊心动魄。
须臾,火焰熄灭,欧阳灭就此不动了。然,他身上还冒着缕缕青烟,躯体间犹有余烬,且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尘禅施施然走了过去,袍袖一拂,一道劲风过处,欧阳灭的骷髅面具滚落一旁,现出了本来面目。
骷髅!
也不知是烈火烧去了他的皮肉,还是他的面目本就如此,脖颈之上惨白的骷骨,在这一刻的山顶老庙中,竟是透着一抹诡异阴森的气息。
尘禅撇嘴一哂:“本就没脸没皮,还戴什么面具呀。”说话间,单手一扬,一缕灵力透出指尖,紧接着,欧阳灭的尸体化为一股黑烟,飘散而去。
魔族曾经的一代无上护法欧阳灭,就此魂飞神寂。
尘禅吁了口气,无意识地踱出几步,目光忽然定格在了石壁上的那幅忘川神曲上,竟是眉头一蹙。
他记起了欧阳灭的一句话,同时隐藏在心底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愈来愈是贴近,宛似响在耳畔,响在脑海中——流云仙子。
他的目光突然灼热起来,犹似一团火焰在燃烧。
尘禅本是魔界的一位长老。无论是灵力修为,还是名望,他都仅次于灵王一人,深受族人的敬仰和爱戴。
某一个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日子,他邂逅了来自碧落的流云仙子。两人一见钟情,互生情愫,接下来短短的几日相处,便彼此深爱上了对方。
情感就是如此奇妙,无需岁月的积累,一见钟情也一样可以爱得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仙界之人无法存在于灵界,为了能跟意中人长相厮守,尘禅选择了脱离灵族。灵王本就是个痴情之人,眼见如此,虽是不舍,却不阻拦,任由两人携手远去。
不久,魔神姚靳率领大批魔族高手席卷而来,对灵族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灵族本就追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喜爱艺术,与世无争,也就并无几个真正的高手。灵王一人虽然拥有震铄古今的修为,但孤木难支,终于遭了大祸。
尘禅闻听讯信,火速赶来救援,却是为时已晚。本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生机盎然的美丽风光,却变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触目惊心。其时,灵王与魔神已被贬落人间,且遭了神谕——只有一人死去,另一个才能重生归位。
尘禅怒不可遏,孤身闯入魔界,展开了疯狂报复。那一场鏖战中,魔族精英损失大半,已是元气大伤。尘禅仅凭一人之力,便诛杀了数十位魔族高手,却也触犯了天条,流云仙子亦遭牵连,双双落入凡尘。
尘禅痴痴地望着石壁上那幅画中的忘川彼岸花,回首往事,心中愧疚不已,怔怔地落下两行清泪,眼光迷离,喃喃轻唤:“流云,流云……”
便在这时,虚空中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氤氲出一团云雾。这云雾缓缓积聚,幻化出一个人形。身姿玲珑曼妙,明艳无俦,秀丽之极。
尘禅一眼望去,脱口唤道:“流云?!”
这女子竟是尘禅的往世恋人流云仙子。
尘禅虽然身在凡世,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的挚爱,此际骤然见到,此番欣喜毋庸赘言。他欢呼一声,忘形地张开双臂扑去,却是扑了个空,竟然穿过了流云仙子的娇躯。
他回过身,一脸惊愕。
流云仙子抿嘴一笑,但笑意里难掩浓浓的苦涩,说:“尘禅,你忘记了么,你还是凡人。”
尘禅机械地道:“那你……你呢?”
流云仙子道:“我在尘世的肉身已死,蒙王母垂怜,已做了上苍身边的一名侍女,你……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为何?!”尘禅心神剧震,嘶声大呼,“为什么会是如此?流云,你告诉我呀!”
“尘禅,你我虽非凡人,但也终究逃不过造化的摆弄,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也许就是你我的结局……”
“不!”尘禅嘶声道,“我不要这结局!流云,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与你永久相守?!”
虚空中的流云仙子紧蹙着蛾眉,微一沉吟,说道:“惟有你再次脱离灵族,加入仙班,或许还有相见之日。”
尘禅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沉默像是一声清磬,摇曳着尾音。
前世的那场灾难犹在眼前,心底更是无尽的伤痛,尘禅只能住了口。其实,有无他的存在,那场大战还是无法避免。尘禅的灵力再强,又如何能敌过那数以千计的魔族高手。有他在场,亦不过是多上一具尸体。
只是,爱永在心底,但有些事已是沧海桑田。一边是国家族人,一边是情深爱笃,一时间,尘禅心下好生难受,更是难以抉择。
流云仙子忽然笑了笑,但眸中已有泪水无声的坠落,“尘禅,在尘世那么久,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你。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你,永远会记得你对我的好,记住我俩的缘。很快,你……你就会重返灵界,这也是天意,你要好好保重!”
尘禅痴痴地望着虚空中的流云仙子,忘乎所以地摊开手掌,那无声的泪滴便落在了手心里,晶莹剔透。他再抬起头时,流云仙子的倩影已幻化成一缕轻烟,袅袅飘向天际。
尘禅心头一阵剧恸,想要留住什么,却是无能为力,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四下里一派沉寂,死一样的静寂!
空荡荡的庙堂中,只有尘禅一人的身影,微风吹拂,身躯更显单薄,透着一股子凄凉。那股轻烟消释无痕,恍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是,尘禅掌心里的泪滴,无声地诉说着曾发生过的一切,那样的真实,那样的令人心痛。
尘禅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去,泪眼迷蒙中,庙门外的蓝天白云一下子都变得渺茫且模糊了。
任问仇携手东方明珠,通过甬道,走进那团明朗的光里,却是置身于一片山野之中。
放眼远眺,入眼苍翠。一样的蓝天,一样的白云,远处树木青郁,芳草遍地,飞鸟走兽,随处可见。
走出没多远,前方不远处便现出了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蜿蜒流淌,不知流经何方。
铁诚忽然激动起来,抬手一指,叫道:“你们看,我在梦中来到此地时,也是看到了这么一条小河,跟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东方明珠闻言莫名地打了个寒噤,轻声道:“这……这就是忘川么?”
任问仇微微一笑,伸臂揽了揽明珠的香肩,说:“莫怕,我就在你身边。”
东方明珠小嘴一抿,轻轻偎依在任问仇怀里,脸上流露出甜蜜的笑意。
过得片刻,任问仇拉起明珠那双春葱般的玉手,往前走去,说:“铁兄弟,那你所说的迷仙宫又在何处呢?”
铁诚皱起眉头,喃喃道:“是啊,在哪里呢?我分明地记得就在附近呀,咦,那几个美貌女子呢?!”
东方明珠小嘴一嘟,嗔笑道:“就知道美貌的女子,把正经事都忘了!”
铁诚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唇角浅勾,道:“不要取笑,我相信铁诚兄弟说的是实话。”话音甫落,突听铁诚叫了起来:“在这里呀,你们快来看!”
任问仇抬眼望去,只见铁诚爬上了一个土坡,虽是一脸的兴奋,但眉宇间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赶忙一拉明珠,双双奔去。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院落,高大的门楼上挂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匾额,上书“迷仙宫”三个鎏金大字。
任问仇莫名地心头一颤,蹙起了眉峰,自语道:“果然不是梦境!”
这院落虽是豪华气派,但内中寂静无人语,似乎是一座空荡荡的府邸。然,楼阁深处忽然隐隐传来歌舞之声。亭台水榭间弥漫起一层缭绕的云雾,远远望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飘忽之感,恍若不似人间!
不多时,三人踏进了这座迷仙宫。亭台依旧,水榭俨然,铁诚更似轻车熟路,领着任问仇与明珠往前走去。一路上照例无人阻拦,很快便穿过了几条回廊。
蓦地,传来劲急的马蹄声响,犹似密雨敲窗。
三人俱是神色一变,悚然回身,但觉眼前白影一花,一人已轻飘飘地落在了数丈之外。
此人尖嘴猴腮,面目黝黑,颌下无须,眉目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身着一袭白袍,背后一个长形包裹,看上去像是一件乐器。
任问仇不觉双目一紧,失声道:“马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