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父子同归
岳如山本能地抬手相格,却已如同螳臂当车,黄夔那只鬼爪般的手已掐住了岳如山的脖子。但听“咔咔”两声,喉骨已被生生捏断。岳如山双目暴突,布满血丝,未及惨呼,脑袋便垂在了一旁,已然气绝身亡。
黄夔一声冷笑,脸上绽开了狰狞的笑意,随即俯身过去,张口咬住了岳如山的脖子。他的咽喉一上一下的滚动,喉中发出咕嘎咕嘎的吞咽声。在这暗夜之中,平添了一抹诡谲的气息,任谁见到此景,都会禁不住惊呼出口。
就在这当口,突听窗外传来一声惊呼。黄夔不由地心头一跳,猛然抬起头,嘴角溢出了一溜鲜血,面目更显狰狞。紧接着,砰地一声大响,窗棂碎裂,一人飞身入内。借着跳跃明灭的烛火,黄夔也看得明白,来人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手持一根黑黝黝的九节钢鞭,一脸震怒。他虽是看清了这小伙子的脸面,却并不相识,道:“你是何人?”
来人冷冷地道:“岳如山的长子殷……岳实。”这人正是岳如山的私生子殷实。他说到自己名字时,本能地说了个殷字,但见到父亲的惨死,也没想什么,便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姓名改成了岳实。由此可见,他心中早已接受了父亲。对这改姓一事,亦是迟早之事,他本想过一段时间便会对父亲说起,没想到今夜竟成永诀。
在这刹那之间,他的情绪一变再变,先是震恐,继而震怒,随后悲痛。他从小便想象父亲的样子,见到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在身边,唯有他没有父亲。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风吹起的稻草,无依无靠。在别的孩子眼里,他更是个另类。他多么渴望能见到父亲一面,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可他却没有父亲。
等他长大一些的时候,再央问母亲,便得到了父亲在外挣钱的回答。那个时候,母亲不止一次地告诉他,父亲是他的父亲,但也是妈妈的丈夫,他要挣钱养家糊口的,所以不能经常回家。可是,他们的家境也算殷实呀,姥爷和母亲都会武功,在庄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深受村居的仰慕。况且,父亲也从来没有回过家,他就像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越是见不到,就越是想念。有时在梦里会见到父亲,他也不知道梦里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父亲,高大威猛,和蔼可亲,但他觉得那就是他的父亲。他投进父亲怀里,搂着父亲的脖子,不停地笑,不停地闹,父亲给他讲故事,讲了一些他从没听到过的故事。
可,只要是梦就总会醒来,醒来的一切都是空。他嚷着对妈妈说,我不要好吃的,不要新衣服,我只要爸爸。妈妈听了这样的话,起先柔声安慰他,接着板起脸训斥,最后却抱住他伤心的哭。其实,他不止一次地见到母亲在深夜里哭泣,但都没有这次的凄苦哀伤。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那幼小的心灵瞬时便像是长大了,也有了成年人的忧愁困苦。他拍着母亲的肩头,叫着哭着,妈妈听话,妈妈不哭。可,妈妈却哭得更伤心了。
从这以后,他便再没问妈妈关于爸爸的消息,但他知道,他没有爸爸,或许他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长大以后,他自然就懂了。他恨父亲,恨父亲的薄情寡义,但内心深处还是盼望能见到父亲。终于有一天,他见到了父亲,也知道此间存在的误会,自然也就原谅了父亲。可是,短短几日的相处,竟然阴阳相隔,噩运来得太过突然,让他还没有时间去接受,便要准备去做另一件事,那就是复仇!
岳实抬起头,双目如欲喷火,咬牙切齿地道:“今夜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黄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怎么没听过岳如山有两个儿子呀,莫非……你是个野种?”
岳实内心虽是愤怒到极点,但神色却还算平静,他要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对面这个人便是他的杀父仇人,这个人连他的父亲金麒麟都能害死,可见手段之卑鄙,但武功也必定极高。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他双目如刀般逼视着黄夔,却不说一话。然,黄夔却是意犹未尽,道:“小子,看你的身法,武功还算过得去,你来得正是时候啊,嘿嘿。”
岳实来的正是时候?可,他为何会突然现身?
其实,他对黄夔的深夜尾随,早就嗅到了凶险的味道。岳如川回去后,他便将这想法告诉了叔叔,但岳如川不以为然,便以黄夔是他们的恩人为由驳斥了他的想法。岳实却并不因此消解了对黄夔的顾虑,再三思忖,便悄身来到了父亲的房外。他刚到窗外,瞥眼便从窗棂间的缝隙中看到了刚才那惨烈的一幕,不容多想,当即拔出九节鞭,撞碎窗棂跃进了房中。
岳实虎目含泪,冷声道:“我必会取下你的项上人头,以祭奠爹爹的在天之灵,我一来,你就要死了!”
黄夔阴鸷地一笑,道:“口出狂言的小娃娃,你知道我是谁呀就敢如此口无遮拦?”
岳实一声冷哼,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黄夔也不着恼,傲然道:“吸血鬼王。”
岳实瞳孔陡地收紧,眸中闪过一串看不见的火花,森然道:“怪不得,我便会会你,受死吧!”话音甫落,已纵身而起,半空中一记钢鞭朝着黄夔当头砸落。
黄夔已是武神阶的高手,武功高出岳实甚多,自是不惧,身形微偏,便避过了这一鞭,随即脚步一滑,闪身到了岳实身畔。岳实万料不到对方的身法竟如此之快,吃了一惊,待要变招,后心穴道已然受制,身躯已不能动。在这刹那间,他已猜到了什么,一抹恐惧感油然袭上心头,但怒火转瞬间便压过了这种恐惧,当下破口骂道:“吸血鬼王,你这无耻败类,作恶多端,人神共愤,终有人会将你碎尸……”话还未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黄夔已张开大嘴,用两排白森森的像是钢耙的牙齿咬住了他的咽喉,与此同时,一溜儿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窣之声,宛若风吹落叶。黄夔正在贪婪的吮吸人血,正在兴头上,没有在意,更无暇顾及。然,那阵窸窣之声并非夜风吹动枯叶,而是有人。
岳龙城虽然也并不尽信哥哥之言,但想到能屡次见到黄夔,这绝非偶然。况且,子时父亲刚去赴会,没过个把时辰,这黄夔便尾随而来,还躲在了房顶,而他的理由还是那么幼稚且站不住脚。岳龙城想到那批黄金,眼前一亮,似乎想通了什么。但他也深知父亲之能,虽非天下无敌,实也相去仿佛,是以心中并不怎么担忧父亲的安危。不过,哥哥去了也有一忽工夫了,还没回来,他心下莫名的不安起来,当下便赶了过来,正巧看到房中的一幕,直惊得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过得半晌,岳龙城缓过神来,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他的手刚握住剑柄,瞥眼便见到身旁多了一条人影。他虽算不得武功极高,但也是武斗阶的一流好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觉性并非泛泛之辈可比,然而这条人影是何时出现的,却是茫然不知,心头突地一跳,扭头看去,只见叔叔岳如川也到了门前。
岳如川久历江湖,虽不信岳实之言,但也不敢大意,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他就当是散步一样信脚走来,见到岳龙城立在门外偷看什么,心下甚是不解,便走了过来。一来他武功高出岳龙城甚多,行走之际脚下浑未发出半点声响。再者,岳龙城正值心惊肉跳满心慌乱,脑海里似是有一面铜锣在敲,直觉四下里嗡嗡嗡的乱响,并未发觉叔叔已到了身边。
岳如川只看了一眼,便是身躯一震。那一眼的情愫,实非笔墨可以形容。他的心情之汹涌激荡,也无法用语言描述。他本是来一探究竟的,但心下也觉多余,没想到却亲眼瞧见了这等惨烈场景。两人刚刚相认,约好待十日之约一了,便一同回去祭奠哥哥的红颜、侄儿岳实的生母殷玉娘,不料就在今夜却落了个父子同归的下场。
岳如川心中一直将黄夔当作了恩人,一直惦记着他日当涌泉相报,是以才不相信侄儿殷实的想法,然而这一切都在这一眼中天翻地覆面目全非,再看黄夔,在他眼中已如同魔鬼,吃人肉不吐人骨头的妖魔,他的愤怒便可想而知。他双眼血赤,嘴角肌肉不住抽动,那条独臂也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岳龙城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一颗心陡地悬到了嗓子眼儿。
少顷,岳如川的手臂便不再颤抖,而是纹丝不动稳得出奇,他的眼神越来越是冷厉怕人。蓦地,他出了手。然,他的手刚握住背后的刀柄,便觉肋下一麻,身体已不能动,显是被人封住了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