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歆愤懑的瞪着面前的周慕媤,即便是再有不甘,也知自己已无能为力。
她此刻的内心十分复杂,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是对的。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才害得母亲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梓歆,你先回去吧。”
慕南辰很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可她方才实在是冲动了些。大夫人选择与二夫人同归于尽,这件事情要论起来,周武瑄兄妹本就理亏了些,可周梓歆这丫头还敢往枪口上撞,怎能不激怒周慕媤。
“妹妹,快走吧,听先生的。”
周武瑄见状,也赶紧劝说道。
周梓歆又踌躇了片刻,忽的跪在地上朝着母亲的灵柩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顾远童搀扶起周慕媤,周武瑄也赶紧扶起父亲,几人都是愣愣的立在原地,整个灵堂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周彦沉默许久后,先是掰开周武瑄搭在自己臂上的手,同一旁的慕南辰躬了躬身,踩着无力的步子缓缓的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浅浅的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如同死灰一般毫无一丝神采。
“慕媤,拜祭完你母亲早些回宫去吧。”
“父亲......”
周武瑄看着父亲离去,像是有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打住了。
望着那憔悴的身影,在一夜间就沧桑了许多,慕南辰也是无比的动容。这种丧失心中挚爱的痛苦,他此刻正经受着,完全感同身受,怎能不理解他。
按照万灵簿上所记录的来看,他早晚有此一劫,只是已非中年,而是在他年近花甲时。相比起来,周彦也算是美满了许多,多得了几年福泽。
等到周彦走远,周武瑄突然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一脸凄楚的仰视着周慕媤,央求道:“妹妹,求你收回成命,允许将我母亲的遗体葬入周家祖墓,我知道这些年她是做了不少的错事,可求你看在我母亲这些年为周家日夜操劳的份上,宽恕于她吧。”
“周武瑄。”
顾远童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大声呵斥道。
“求王后宽恕我母亲。”
周武瑄也不理会那顾远童,光亮的额头在地上猛磕了几下,顿时现出乌红的血迹来。
“武瑄。”
“长兄。”
周家各房的亲眷也开始劝慰起来,却没人敢帮着他求情。
大夫人生前所做之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没少刁难周慕媤母女。今日周梓歆又在灵前那样一闹,别说是周慕媤了,就连各房的亲眷都不能原谅大夫人。
“长兄,你出去吧。”
周慕媤目光清冷的定格在灵堂之上,冷冷的对周武瑄丢出几个字。
亲眷们见状,都赶紧搀扶着周武瑄,连拉硬拽的将他带出了灵堂。
等到灵堂之中只剩下慕南辰与顾远童二人,周慕媤又是说道:“先生,表兄,你们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陪陪母亲。”
顾远童虽说往日同她十分亲近,可眼下她已是王后之尊,自然不敢违逆。目光审慎的游离在慕南辰身上,忽的拾起地上的两截残剑,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慕南辰对于他这小小的举动甚是欣慰。
眼下,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此了。若是周慕媤这丫头有了轻生的念头,那可是件极为不妙之事。
在走与不走之间,他显得有些为难,总归要得到她一个放心的承诺。
“慕媤。”
他轻声唤道。
“先生。”
一个猝不及防,她猛地扑倒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该听娘亲的,不去争这个王后。”
慕南辰听着这样惨烈的哭喊声,也是撕心裂肺的伤痛。
出于私心,他本就不希望慕媤去争这个王后,闹成如此局面,实在令人生恐。只是生在这样的门第,很多事情他太难左右了,人心实在是很可怕的东西。
神看来也算不得是万能的主宰,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流离落魄的神,很多事情在他面前都变得那么的无能为力。
“慕媤,你还有疼你的父亲,你身上还流淌着周家的血液,二夫人一生的心愿无不是希望你能活的快乐,可以为自己而活。或许以前你违背了自己的本意,但往后的日子里,先生希望你可以坚强起来,好好的为自己而活,不辜负你母亲的期望。”
他终是不忍的将她搀扶着稳稳站立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道。
虽然他很乐意给她自己炽热的怀抱,那样仿佛就像是凌瑶公主依偎在怀里一样。
但是她总归不是自己心里装着的那个女人。
“回宫吧,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在月华宫太苦寒。”
她泪光闪动着,视线紧紧的停留在那张让人心生温暖的面容之上。
有的时候,她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一样。自从他的出现,自己凄苦的命运逐渐发生转折,只要有他在,无论处在什么样的际遇都能感觉到一丝磨灭不了的亮光,让她可以有勇气继续前行;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个男人离自己十分遥远,他总是准确的拿捏着彼此之间或近或远的距离,让她不敢心生别念。
她真的看不透这个男人。
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她终于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很认同先生说的这番话,自己走到今天的确不容易。往后她不仅要为自己而活,也该为周家,更为了这位心心念念护着自己的先生。
即便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何这样无私的守护自己,可无论如何也都不能辜负他的。
慕南辰见她答应了自己,心里也就放心了许多,缓缓的步出灵堂,留给她一丝清静之地。
灵堂外,周武瑄仍长跪不起,一直磕头请求自己的妹妹宽恕母亲,额头几乎血肉模糊了还是不肯死心。
慕南辰守在一旁,就算是有些可怜他,甚至敬佩他这番孝心,却也不敢自作主张。
这件事情,他应该尊重慕媤的决定。
几人便这样一直僵持着,灵堂中时不时传出微弱的哭泣声,传入慕南辰的耳中,听着实在不是滋味。
而周武瑄这一天下来,身子已跪的近乎瘫软,仍是坚定着自己的信念,要求得周慕媤的原谅。
周家的祖墓远在几百里外的部落族地,两位夫人虽说是昨夜才过世,也只能在府上停放一日,明日就要扶灵归乡。
方才周慕媤在灵前的那番话,无疑使得府上定好的事宜要临时变动,关于大夫人的下葬之事更是成为了一个难题。
身为人子,周武瑄怎么忍心自己的母亲死了还入不了周家的祖墓。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磕了多少个头,但只要周慕媤不答应自己的请求,他就会一直这样磕下去。
或许,这也是替母亲赎罪的一种方式。
慕南辰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额头上的血渍凝结后又重新被撕开,看着他精疲力竭,嘴角干涩的生出裂痕来,还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声音已经十分微弱。
他没有上前去劝慰过这家伙一句话,即便有人觉得他太铁石心肠了些。
他想,也许这样下去周慕媤能够被他打动,毕竟他们之间连着一层剪不断的兄妹情义。
就这样,一直到得深夜时分,周慕媤终于步出灵堂,打算回宫。
经过周武瑄身旁时,她的目光还是不忍的落到了他的身上。复杂的情感交织在里面,让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
慕南辰透过星星点点的烛光,看见她本来已经干涩的眼角处又重新滑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长兄,你起来吧,明日便扶着你母亲的灵柩一同归祖吧。”
“多谢妹妹,愚兄拜谢王后大恩。”
颤抖的声音目送着那副娇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之中,看到的尽是数不尽的落寞与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