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随之陷入安静，凤凌瑶的一声呵斥，吓得连如一都不敢再言语半个字。
    当进入北陆神洲，看到往生海泛出的晶莹碧波时，如一才敢兴奋的喊出声来：“父君，你看那里，好漂亮呀。”
    慕南辰笑了笑：“那里是下界的圣海，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旁边。”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凤凌瑶，想看看她的反应，可她仍是板着张面孔，并无一丝异样。
    看来，她对那里果真是没有一点印象了。
    到得渡灵岛上，周围的景致仍是依旧，古木参天，郁郁葱葱一片，唯有那座小木屋显得破旧了些。
    慕南辰领着如一和凌瑶进到木屋之中，指着屋中详细介绍起里面的格局。每到一处，他都能想到以前若瑶的影子。
    屋中，当年成亲时，若瑶布置的红色帘布仍然悬挂在门头上，只是褪了颜色。
    如一望着那陈旧的帘子，问道：“父君，这便是你与娘亲成亲的地方吗？”
    慕南辰呆呆的注视着凤凌瑶：“对，当初我与你娘亲就是在这里成的亲，然后便有了你。”
    他环顾着四周，突然感慨不已：“在这里我有的时候都快忘了自己是来自玄灵大陆的神族。”
    凤凌瑶见他这般伤情，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酸楚之意。
    这些日子，她听周梓歆讲过一些关于她们在下界的事情，虽然并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但看到他如此沧桑的模样，也能想到这些年他确实遭了不少的罪。
    如一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一切，口中忽的蹦出一句：“娘亲，我饿了。”
    凤凌瑶愣愣的看向慕南辰，在这荒野之地，她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慕南辰笑道：“我们去郧京城，带如一去那里感受下凡尘的味道。”
    如一赶紧拽着凤凌瑶的衣角，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乞求道：“娘亲，我们去吗？”
    凤凌瑶微微一笑，回道：“当然要去了，不能把小如一饿坏了。”
    那双清澈明亮的珠子忽然变得光泽锐利了许多，一双小手紧紧的抱住凤凌瑶的大腿，乐不可支：“嘻嘻嘻嘻，娘亲真好。”
    小如一俏皮的同慕南辰使了个眼色，让慕南辰差点没笑出声来。
    难怪凌瑶说这小丫头鬼头鬼脑的，看来跟着练衣那妮子这一百年，确实是沾染了不少古灵精怪的习性。
    使了道术法，眨眼间的功夫，三人的身影立即出现在了郧京城中。
    华灯初上，整个城中车水马龙，人流涌动着，好不热闹。
    神界百年过去，凡间早已历经无数个沧海桑田，东胜帝国虽然仍由褚氏子孙掌权，但国名已经更改为东陆王朝，城中也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慕南辰仍记得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地方，慕媤和梓歆出生的地方——周府，也不知历经岁月的变迁，如今还是否存在。
    通往周府的那条小道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毫不犹豫的便带着母女俩直奔周府方向，去了当初练衣接济过的那家老酒馆。
    只是旧人逝去，曾经的破酒馆已经变成了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这酒楼的格局比起原来大了许多，只怕是将周围的几座楼房都圈占了。
    慕南辰领着母女俩入了酒楼，径直往上，选了二楼一处视野较好的角落入了座，店里的小二便殷勤的跑过来伺候。
    如一说她饿了倒是没撒谎，小二一报完菜名，如一便将店里最好的菜肴点了一遍，等到上桌时，摆满了整张桌子，惊得旁人目瞪口呆。
    神女族以采香炼香食香为生，如一在那神女峰上自是鲜有机会食一回人间烟火，看到桌上如此丰盛的菜肴，馋的直流口水。
    慕南辰一边为母女俩夹着菜，一边仔细介绍道：“这些菜都是这里最有名的你们好好尝尝，等吃完我带你们去逛逛，郧京城的繁华在下界可是出了名的，有不少仙家子弟来到这里都流连忘返。”
    如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口里还不忘抽空念道：“娘亲，你以前经常与父君来这里吃饭吗？”
    凤凌瑶笑着摇了摇头，她对这郧京城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不是听人提起，她还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慕南辰记得曾经带若瑶来这郧京城时，那还是东胜帝国时期，那时这里的一切还是当初的老样子，他们在这城中逛了一整日，直到很晚才回紫薇仙山。
    那个时候的若瑶，还因为他与皇族的圣莲公主耿耿在怀，自卑到了极点。
    忆起那段往事，慕南辰觉得那时的若瑶是最可爱的，却也是最让人心疼的。
    有的时候，他也在想，如果凌瑶不记起那段心酸的往事其实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或许在琉苏城时，养尊处优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过那样的日子。
    凤凌瑶眼睛出神的望着那市井中来往不止的人群，发了很久的呆，突然回过头来，打量着慕南辰，问道：“听梓歆说，皇族有位圣莲公主，对你十分仰慕。”
    慕南辰苦闷的笑了笑，梓歆这丫头可真是什么都给她讲。
    他不知道凌瑶为何会问及此事，只得搪塞着答道：“梓歆的话不能全信。”
    “是吗？”，凤凌瑶目光变得深沉，紧接着追问道：“可你法力尽失，遭了反噬听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慕南辰木讷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只是巧合而已，不提也罢。”
    “哼”，凤凌瑶冷哼了声：“你倒是挺维护她的。”
    “凌瑶”，慕南辰感到有些慌乱。
    他这些年多多少少也听闻了些当初圣莲公主与若瑶的事情，他和若瑶的劫难确实与圣莲公主脱不了干系，可眼下，三族盟约重启迫在眉睫，决计不能因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破坏了盟约。
    所以，他不希望凌瑶去计较这些事情。
    正当他准备静下心来好生劝说她，却见她站起身来，大声道：“你可真是个多情的种子，我以前倒是小瞧了你”，说罢她便愤然离去。
    如一追在后面，一个劲的唤“娘亲”，慕南辰看着母女二人匆匆的背影，显得格外失落。
    为何她这般不懂自己，自己哪里多情过，再说了她即便是有醋意，也应该找准对象才是，她不满的全都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人。
    他有时候真觉得女人生气时有些不可理喻，毫无来由。
    端起桌上的浊酒，他咕咚猛灌了几盅，一时间心中的烦闷也随之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他本觉得凌瑶是最懂他的，但相处这些日子，他愈发的觉得与凌瑶变得生疏起来。
    尽管他放下身段，极力主动的去讨好她，想方设法去求得她的原谅，可人心里一旦有了心结，往日的情分再深总归都不复存在了。
    如今凌瑶神身已成，她的一切再也不受约束和掌控，具体什么时候可以完整记忆，可以恢复所有法力以及御神之术，这都是一个未知数，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是几十年、几百年，又或者是几千年。
    玄灵大陆的前途一片黯然，而他别说是想着帮助凌瑶，现在想要与她吐露心声、互诉衷肠的机会都没有，想想实在伤情。
    灯火阑珊，月上枝头，望着华灯林立的市井之中，慕南辰的心彷徨不安。
    以前，他从未在意过被人误解的滋味，而现在被凌瑶误解，滋味着实难受。
    在下界这些年，他仿佛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落寞与孤寂，即便是再不堪，酣畅淋漓的大醉一场后，他的心情也能回转，重新变得精神抖擞。
    手中紧握着杯盏，他眼神迷离的望着浑浊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咽。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当自己意识变得模糊，昏昏欲睡的时候，才意识到不能再喝。
    现在他的生活不该像以往那般糜烂、颓丧。
    旁边摆满了喝空的酒坛，乱七八糟的躺满了一地，他掏出一大袋贝铢往桌上一扔，便朝着那模糊的门边走去。
    脚下突然一滑，他便倒在了地上，想要再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恍恍惚惚的，他仿佛看到了凤凌瑶的身影，正缓缓的朝着自己走来。
    他喃喃念道：“凌瑶，凌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