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发育,肚子隆起,平常的椅子坐不了了,夏楚总嫌拘得慌,乐维就给他买了把躺椅。躺椅会摇,摇起来特别好玩,夏楚连书房都不去了,日常文件全在躺椅上看。乐维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以玩点成熟的游戏了,一把躺椅而已,再好玩又能怎么样?于是也上去躺了一躺……
他下单了第二把,正在路上。
乐维走到夏楚身边,夏楚膝上摊着本发黄的相册,已经翻看了好几页。乐维没有问他为何还不睡,而是席地而坐,下巴搁在躺椅扶手上,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他:“这是谁?”
照片上的孩子大概七八岁,画着细眉毛红嘴唇,火红色民族风长裙拖到地上,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无辜地看着镜头。
“你猜。”夏楚微笑。
乐维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夏楚:“你还有这种黑历史?”
“你小时候没有吗?”
岂止有,简直不堪回首。
“这又是谁?”乐维指着右下角一张照片问。
照片的背景是天安门,女人时髦漂亮,头发烫着大波浪,一手拎包,一手亲密地搂着夏楚。
“荀凤云,以前很有名的一个女演员,后来息影,去法国了。”夏楚说,“她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原来就住我家对门。我跟我爸不太好那几年,她总是接济我们。”
夏楚翻了一页,乐维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站在柏林领奖台上的夏导演。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乐维凑近了,“夏导真年轻啊。”
“我也不知道是谁拍的,”夏楚笑道,“爸爸拿银熊的时候还没我呢。”
灯光昏黄,将夏楚的笑容也勾勒得温暖而柔和,乐维仰头望着夏楚的侧脸,忍不住问:“《最后告别》的剧本是夏导写的,对吗?”
夏楚凝视乐维的眼睛。
“他写的是自己跟顾弘文的故事,”夏楚道,“你愿意听听吗?”
十七岁那年,小镇少年夏映之认识了北京来的官宦子弟顾弘文。
对方大他三岁,英俊,倜傥,带着来自首都的大气与洒脱,叫小镇少年深深憧憬。
三个月后,顾弘文回京,带上了已对他完全着迷的少年。
少年画一手好画,顾弘文玩腻了的照相机到他手里,他也拍得像模像样。顾弘文一时兴起,说他兴许可以拍电影,并为他引见电影学院教师。那时少年看过的电影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更不懂什么叫拍电影,与老师见面时答非所问,鸡同鸭讲,老师出门后对顾弘文坦言,要是你只想要个新鲜玩物,这孩子心思单纯,非常合适,可你想叫他拍电影,只怕是难。
是的,全京城都知道顾家的公子风流成性,男女不忌,去趟西北都带回个人来,唯有夏映之不知道,以为顾弘文对自己一心一意,于是也奉上全部真心。
顾弘文从小顺遂,只有他不想要,没有他要不到。老师的话激起他的好胜心,原本他只是觉着夏映之好玩,想着玩两天就把人丢开,如今好胜心起,偏要把朽木雕出花来。
他为夏映之延请名师,没日没夜地培训,夏映之天赋超绝,进步飞快,三个月后,成功考入电影学院。
二十一岁时,夏映之已经跟顾弘文在一起四年。他住在顾弘文位于北京二环的大公寓里,一周见不到顾弘文一次。有人告诉他,顾弘文在外面夜夜笙歌,他只作不知,除了上课便是回家,用顾弘文买的dvd机,在那台大电视上看电影。
期末,老师让交个短片,他闷在家里写了一个星期剧本,又花了一整个月去拍,拍好之后刻成光盘,带回家最后检查一遍。短片刚开始顾弘文就回来了,满身酒气,眼神迷离,把他压在沙发上从里到外揉搓。情事过后,顾弘文一边抚摸着他光滑的皮肤,一边指着电视问:“这是什么?”
短片已经播完了,画面定格在黑底白字。
“导演:夏映之。”
夏映之道:“是我拍的,期末作业。”
顾弘文把短片调到开头,坐在沙发上从头看起,看了一半,又把夏映之压在身下。
夏映之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以为顾弘文早就离开,却见那人坐在床边,玩弄着他敏感处,漫不经心:“那片子挺好的,拿去参赛吧。”
夏映之不懂如何参赛,顾弘文也不懂。可顾弘文身边有人懂,他一句话吩咐下去,很快夏映之的短片就出现在圣丹斯电影节的参赛名单上。
那是夏映之第一次走红毯,他紧张万分,手足无措。身上的西装叫他拘束,他看着闪光灯直晕。身后忽然迎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
“别怕,”顾弘文低声道,“我在呢。”
夏映之在圣丹斯电影节上大放光彩,回国后成了名人。开始有人主动与他接触,为他提供资金拍片。二十三岁,柏林电影节的红毯也是顾弘文陪他一起走的,那一年,他拿到了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熊奖。
从柏林回来后,他对顾弘文提出分手。
因为顾弘文要结婚了。
顾弘文是一定要结婚的,即便对方与他毫无感情,只见过三次,可他们门当户对,一旦联姻,对两个家族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