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
    一个入门三十年的天武峰三代内门弟子。资质平平，运气平平，长相平平。属于仍在人群里就找不到人的类型。当初能从外门弟子被收成内门弟子，完全是当时的天武峰的长老心情不错。就从别人挑剩下的弟子中又挑了两个人，韩青就是其中之一。
    用韩青自己的话说，那一次恐怕把自己这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大机缘。再加上韩青为人小气，爱贪些小便宜，这让他在天武峰中的人缘十分不佳，久而久之韩青就成了天道派内门弟子中最底层的那一小撮人。
    按部就班的修行，按部就班的被分配到干杂活的理事堂，做些打杂跑腿的活。照这样下去，百年之后当有第四代弟子入门时，韩青说不定也能捞个外门长老当当，然后就这么了此残生，成为修行大道上没人记住的一缕烟尘。
    可俗话说的话好，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没有人愿意一直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所以当两年前他听闻山门里来了一个一进山门就被收为嫡传弟子的少年需要有人帮忙送家书时，他花了自己近七成的积蓄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悔到今天的决定！
    当初本以为那个一进山门就成为嫡传弟子的家伙，将来肯定前途无限。于是自己花了近七成的丹药储蓄抢到了这个活，为的就是能和那小子攀上点香火情。希望将来这小子一飞冲天时自己也能沾点光。
    结果没想到，那个小子现在成了天道派最大的笑话。
    眼瞅着自己当初花的那些丹药打了水漂，还几乎没有回本的机会。所以现在韩青每次看到崔小磊，心都要滴血。
    但在韩青心理一直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崔小磊身份还是嫡传弟子。万一哪天重新受到青睐也说不定呢？所以每次见崔小磊韩青虽然心理厌恶，但表面上仍没有恶言相向。
    不过也仅限于不恶言相向了，再多一点他实在是做不到！
    今天韩青照例来崔小磊这里取书信。
    堂堂一个筑基的修士要给一个练气的废物跑腿，这叫什么事儿？韩青在心理嘀咕道。
    可没办法，谁让当初这个任务是自己主动争取的，自己拉的屎只能自己擦屁股。
    “师兄早！”崔小磊笑容满面的朝韩青打了个招呼。
    “嗯。”韩青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对于这个让他差点输光家底的人，他实在难以笑脸相迎。
    崔小磊倒了碗水递到了韩青面前：“师兄先喝口水，师兄大老远来的想必有些口渴了吧。”
    韩青看着崔小磊面无表情道：“不必了，师弟快些把家书给我，你我也好各自交差。”
    崔小磊笑呵呵道:“不急不急，这些年来师兄替我送信，风里来雨里去的。却在我这里连口水都没喝过，这让我怪过意不去的。不过我这里也没啥招待师兄的，就替师兄倒碗水算是表达一下心意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韩青接过了碗刚准备喝，突然感觉不对。送了两年信了，平时也没见这小子这么热情，今天这小子一反常态，莫非有古怪？
    韩青看着崔小磊，神情有些古怪的道:“崔师弟，莫不是有事儿找我？”
    崔小磊呵呵一笑道:“师兄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儿！？我纯粹就是一番心意而已，若怀疑不喝便是了！难不成怕我在茶里下毒不成？”
    韩青转眼一想，也是。一碗水而已能有什么事儿？就算他崔小磊有事儿求自己，那答不答应也是自己说了算。而且无论如何对方始终是嫡传弟子，虽然现在处境不善，但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于是韩青打了个哈哈道:“师弟倒的茶，哪有不喝的道理。”
    “咕咚咕咚”韩青端起茶碗的喝了起来。
    甘甜可口，沁人心脾，韩青正喝的开心呢，崔小磊冷不防的开口道：“韩师兄这两年在小弟身上赔了不少“钱”吧。”
    “噗！”韩青将刚喝进嘴里的茶一口气喷了出来，崔小磊突然冒出这句话差点没让他呛死。
    “师兄你没事吧？”崔小磊赶紧上前，帮忙拍韩青的后背。
    崔小磊看着一脸狼狈的韩青，心中一喜。看来自己是摸对方向了，韩青确实曾在自己身上下了不少注。从自己境界停滞以来，最初还有各大长老前来为自己诊断，到了后除了师父师叔就没人来看自己了，只韩青这两年来一直坚持再给自己送信。而且韩青对自己的态度从最初的恭恭敬敬，到后来的冷漠无语。虽然嘴上不说，但崔小磊能很明显的韩青对自己的厌恶。可就算这样，韩青依旧能坚持给自己送信。虽说是任务，但是能坚持这么久，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以崔小磊猜想，韩青一定是对自己有某种企图。现在看来他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韩青大吃一惊！可能觉得失言，韩青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崔小磊拍了拍韩青的肩膀道叹了口气道：“师兄也不必遮掩，虽说这两年来我并不知道师兄在小弟身上投了多少本钱，但以我现在的情况若师兄想要收回本钱恐怕是没多大希望了。”
    韩青脸色有些僵硬，虽然韩青理智上一直知道自己当初下的注是打了水漂。但是心里还是一直存着一丝侥幸。但如今崔小磊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这无异于给了韩青当头一棒。
    韩青面露苦笑道：“崔师弟，你又何必如此残忍打破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崔小磊哈哈大笑道：“韩师兄此言差矣！人生在世无论荣华富贵还是前途大道，皆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把希望放在幻想和侥幸上岂不可笑？”
    好大的口气！韩青瞥了眼崔小磊淡淡的道：“师弟所言极是，但大道福缘皆有命数，不然岂不是人人都能修道登仙了？”
    崔小磊刚才那句话算是打在了他的软肋上。自修道以来，由于天赋平平，性子懦弱，韩青一向是师长同门呼来唤去的对象。偶尔有个什么雄心壮志也是放在心里想想就算了。唯一一次下定决心的赌博还赔的血本无归，这更是让他心灰意冷。可无论如何，他也是个筑基的修士！哪里轮得到崔小磊这个练气二境的“漏斗”嘲笑！
    崔小磊微微一笑道：“师兄所言极是，人生在世大道福源确有天定，但若凭着天定福缘就能登顶大道，那世俗凡人为何还要寒窗苦读求功名，我辈修士又为何修行千年求长生？修行路上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早早夭折？而又有多少籍籍无名之士最后却叱咤风云？”
    韩青皱起了眉头，看着崔小磊道：“崔师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崔小磊微微一笑道：“我想和师兄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韩青警惕起来。
    崔小磊直视韩青，眼里露出坚定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我想问师兄，如果有机会让你把赔在小弟身上的赌注拿回来，甚至还能挣得更多！不知道师兄愿不愿意做？！”
    崔小磊的话让韩青眼前一亮。他当然愿意！那可是他三十年来缩衣节食才攒下来的家当！
    韩青咳嗽了一下，调整好情绪语气轻柔地对崔小磊道：“不知师弟何出此言啊？”
    崔小磊直接了当道：“韩师兄，实不相瞒，小弟将会参加七日后的书山秘境试炼。但秘境之行需要师兄给点支持。算是我找师兄借的，待从秘境归来以后再连本带利的还给师兄。”
    “师弟的境界突破了？！”韩青有些吃惊道。
    天道派虽说祖上规定练气境以上，泥丸境以下的弟子皆能进入秘境。可从来没有练气二境的弟子进入秘境的。
    一来，练气三境以下的弟子体内根本没有形成一个灵气运行的小周天，无法研习功法。二来是书山秘境每三年开启一次，而三年连练气三境都达不到的废人，别说在天道派就是在整个修行界都是比较罕见的了，所以韩青才会发出这个疑问。
    若崔小磊境界真的有所突破，以他嫡传弟子的身份，很有可能再次成为山门重点培养的对象，那到时候拿回自己的家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想的这里韩青不免有些激动。
    谁知崔小磊摆了摆手道：“还是老样子。”
    “那是萧师叔支持师弟你去秘境的？”韩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萧飒支持崔小磊的话，以萧飒在天道派的地位，这件事也是大有可为的。
    “不支持，我师父并不看好我这次的书山之行。”
    那你在这里跟我瞎放什么大屁！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韩青有些意兴阑珊地拱了拱手道：“这样啊，那为兄提前祝你马到成功，为兄还有事就告辞了啊。”说罢就要转身离去，他实在懒得在和崔小磊瞎费功夫了。
    “且慢！”崔小磊拦在了韩青面前。
    “师弟还有事？”他没拂袖而去已经够给崔小磊面子了，这崔小磊怎么还不识抬举呢？
    崔小磊对韩青一脸冰霜的表情视而不见，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地微笑道：“师兄，小弟知道你对小弟没什么信心。实话实说，换做小弟是师兄如果有人凭空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那小弟肯定一杯凉茶泼在他脸上，让他不要在做梦了。但话又说回来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所以请师兄坐下来听我说完这些话，再做决定不迟。如果听完小弟的话，韩师兄依然没有兴趣，到时候韩师兄要走要留，小弟绝不阻拦！”
    韩青看崔小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还真的有什么计划似的，想了想就决定先听一听崔小磊的话，反正最后做决定的还是自己，于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崔小磊重新给韩青倒了碗水，这才开口道：“师兄小弟问你，我们为什么要修道？”
    “我辈修士修道当然是为了那羽化飞升的长生大道。”韩青冷冷的说道。
    “师兄所言极是！”崔小磊拍手鼓掌道。“那小弟再问师兄我辈修士千千万，最后能正道长生的能有几人？”
    “万中无一。”
    “不错，万中无一。师兄，天道缥缈，我辈修士修道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修道路上困难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身死道消，可我辈修士为了那万中无一的长生大道依然如飞蛾扑火般乐此不疲。我再问师兄可有想过这是为何？”崔小磊突然厉声说道。
    “那…自然是因为，一旦证道长生便可脱离红尘，免去那轮回之苦。”韩青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崔小磊呵呵一笑：“不错，一旦长生便可打破天地束缚，超脱规则之外。正因为这个终极的梦想如此诱人，所以才会有无数的修士拼了命也要一窥那长生之道。说到底我辈修士所求的与那凡人无异，凡人寒窗十载求荣华富贵，我辈修道千年求长生不朽。这里面虽困难重重，但只要有一丝希望，那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师兄这些小弟可有说错？”
    韩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师弟所言不假，但人各有志，天道有限，也不是人人都能大道登顶。为兄自知资质有限，所以也不敢太多过奢望着大道长生，只求尽人事，剩下的就听天命了。”
    崔小磊哈哈大笑道：“师兄所言极是！可师兄若是真的这么洒脱，那为何当初还要在小弟身上下注？难不成是一时兴起吗？”
    “这……”韩青一时有些语塞。
    崔小磊继续道：“师兄修道三十余载，若在其他的小门小派，以师兄筑基中期的修为，未必不是门派栋梁！可在这天道派师兄却只能屈居末席，是师兄你真的不如人吗？我看未必。天武峰弟子众多，鱼龙混杂，三十年才筑基者比比皆是。但有些人能在戒律堂担任要职，有些人能外出寻找机缘。唯独师兄你只能待在天武峰，被师长同门呼来唤去。师兄你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被人呼来唤去，屈居人下吗？”
    韩青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不想！人生在世谁愿意屈居人下！可就算他处境艰难，崔小磊又有何资格评判自己？
    韩青脸色铁青的看着崔小磊冷冷的开口道：“师弟莫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崔小磊对韩青的脸色视若无睹，微微一笑，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辈修士修道，本就是为了追求长生不朽，逍遥天地！倘若修道修的如此憋屈，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不如早早回家做个富家翁老死田间反而自在！师兄你修道三十余载，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我再问你，人生在世，你真的愿意就这怎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吗？！”
    “给我闭嘴！”韩青一拍桌子，用手指着崔小磊大声喝道：“你一个练气境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说我！”。
    韩青多年的尴尬处境，被崔小磊一下子揭穿，这让他有些老羞成怒。
    面对动怒的韩青，崔小磊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大步踏前，一把抓着韩青的衣领，将韩青从椅子上扯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吼道：“不错！正因为我是一个练气境的废物，我才要破釜沉舟赌这一把！因为我不愿意一辈子做一个废物！师兄你呢！？你愿意做一辈子打杂的吗？”
    韩青被崔小磊的突如其来气势弄得有些愣神。待他回过神来，崔小磊已经又狠狠地将他推回了椅子上。
    韩青有些狼狈的坐在椅子上，脸色不断变化。
    片刻后，他微微颤抖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开口道：“人生在世，谁愿意屈居人下？我韩青也是从家乡千里挑一出来的！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像我这样无根无底，资质平庸之人只能随波逐流！师弟我知道你是想激我，可我的本钱实在太少，我输不起了！”
    “你还有什么可输的！”崔小磊朝着韩青大声喝道。
    韩青脸色发白，一时间无言以对。
    崔小磊将韩青再次按回椅子上，平复了下情绪接着道：“师兄，我与你一样都是前路渺茫之人。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但大道长生本就是机缘渺茫之事，如果不赌上几把，如何能求得证道成仙？更何况有赌未必输！我再怎么说还是天道派屈指可数的嫡传弟子，加上我有仙人传人的特殊身份，你觉得师门真的会弃我于不顾吗？你在我身上已经下了那么多注了，为何不在多赌一次？就算输了，说到底丢的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能从头再来。师兄！紧守着剩下一点家底，安度余生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韩青坐在那里，眼神复杂，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崔小磊看着韩青，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但心里也有些急了。书山秘境虽然不能说是刀山火海，但进入秘境的弟子之间为了获得功法机缘，彼此之间会有十分激烈的竞争。所以他需要韩青在物质的支持，可该说的他都说了，但这韩青怎么还没有反应？难不成真的要自己空手去秘境？
    猛然间崔小磊又想到了一些关于韩青的事儿。当初有一个与韩青同样是当初那个被天武峰长老点中的幸运儿之一名为刘云中。最开始韩青的修为还比刘云中高一些。但这些年来由于刘云中善于交际应酬打理关系，他在天武峰比韩青混的好多了。两次执行任务后，现在的实力已然超过了韩青达到了筑基后期还进了执法堂，而且刘云中为人势力一直看不起韩青。
    于是崔小磊不动声色地道：“韩师兄，听说和你一起的刘云中师兄已经进入执法堂了吧？”
    “崔师弟！”
    “在！”
    韩青摇了摇头，面露苦笑道：“你和我说说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好嘞！”崔小磊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