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小磊返回马府时,天已经亮了。
此时的马府,大门上高高挂着白布和两只白色灯笼。
大厅内,马夫人的尸体已经被放进了棺材里用白布盖着了。婢女和家丁们分站两旁,头上缠着一条白布,人人都是一脸悲伤的表情。
由于马家是大户人家,所以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来了不少。例如那天在客栈里的侯公子和他的管家此时也在众人之间,他们坐在大厅两旁的椅子上皆是神情肃穆。
马老爷躺在棺材旁边的一张藤椅上,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眼神空洞,看上去有气无力的。而马府总管马甲则站在马老爷身旁等候差遣。
此时的马甲神情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发生了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马老爷,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当看到崔小磊回来时,马甲先是一脸惊喜,匆匆的跑上前问崔小磊抓到女鬼没。得知崔小磊无功而返时马甲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草草的给了崔小磊一条白布,让崔小磊站在一旁,自己又站回马员外身边了。
“马甲,知县大人还没到吗?”马员外有气无力的呻吟道。
马甲迅速弯腰低声道:“回老爷小人已经派人去催了,应该快到了。”
马员外轻轻闭上了眼睛不在说话。
马家作为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遇上了这等惨剧,知县大人过来慰问也属情理之内的。
这时一名年轻的家丁从门外跑了进来,到马甲耳边耳语了几句。马甲听完后点头挥了挥手,家丁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老爷,知县大人到了。”马甲弯着腰恭敬的说道。
马员外刚睁开眼,一名身穿七品官府的中年男子就急匆匆的从玄关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差役。
崔小磊轻轻的扬了扬嘴角,想不到速度还挺快的。
知县一进门就冲着马员外抱拳道:“马兄,本县因公事在身来迟了一步。请节哀顺变啊!”
马员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马甲的搀扶下,一把抓住了知县肩膀。泪水夺眶而出。
“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家夫人一尸两命!您一定要找人除掉那女鬼为我夫人报仇啊!”
马员外嚎啕大哭,悲痛欲绝。在场的众人无不为马老爷的悲伤所感染。
知县抓着马员外的胳膊动容道:“请马兄放心!本县一定为马兄主持公道!”
得到知县的承诺,马员外情绪似乎平静了些。在马甲的搀扶下马员外重新躺回了藤椅,知县也坐到了事先预留好的位置。
丧葬仪式开始进行,马家的亲族们轮番的在马夫人的棺材前上香烧纸。由于马府人口众多,来的客人也多,仅上香烧纸就花了不少时间。等到所有客人都上完香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老爷,到你上香了。”马甲轻轻的说道。
马员外点了点头伸手在马甲的搀扶下离开了藤椅,一步一颤的来到了马夫人棺材前,接过了婢女递过来的三支香。
“夫人啊!”马员外嗷的一声跪在了蒲团上:“你我相依二十余年!你怎么舍得丢下我独自离开!”
马员外趴在地上悲痛的不能自已。
现场的人除崔小磊外无不动容,皆被马员外的情真意切所打动。
马员外作为当地的大户,不仅平日里亲切和蔼,而且作为方圆百里最大的米铺,马员外还时常做出施粥救人的善举。不仅如此马员外还资助了许多贫苦书生,让他们能有盘缠进京赶考。这样一个大善人,怎么会碰到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各位父老乡亲!”马甲站起来红着眼睛对着众人道:“杀人女鬼叫小翠!原本是府上的婢女,因为在府上偷东西被马夫人发现后,责罚了几句。谁知这婢女心怀怨恨!半夜居然想拐跑马家的大少爷!我们一路追赶到河边好不容易带回了大少爷,而她因为害怕去官府跳河逃跑,却不料河水湍急一下子丢了性命!没想到她怨气极大化作厉鬼前来索命!她难道忘了当初是谁在她饿死的时候赏她了一碗饭吃吗!”
说罢两行清泪顺流而下,马员外则匍匐在地面哭的更加伤心。
坐在厅中的乡亲父老们更是群情激动,纷纷谴责这名叫小翠的婢女狼心狗肺。更有甚者张口诅咒这个小翠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还有一些人担心小翠冤魂不散可能会害到其他人。
“此等恶婢,简直令人发指!”知县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知县走到大厅中将痛哭的马员外从地上扶了起来,拉着马员外的胳膊,转身对众人慷慨激昂道:“马兄和诸位相亲父老们放心,本官今日回去就连夜修书给刺史大人,请刺史大人派遣赤莲教的仙人们前来降服恶鬼!还马兄一个公道!本镇一个太平!”
“那在下就替亡妻谢过大人了!”马员外眼含热泪朝知县跪拜行礼。
“大人英明!”
“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
……
在座的乡绅百姓纷纷朝知县大人弯腰行礼。
知县大人虽然表面上连呼使不得,但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是显露出了一二。毕竟这件事过后,自己在百姓中的口碑恐怕又要高上几分了
崔小磊看的好笑。这到底是马夫人的葬礼还是这位知县笼络民心的场合?在镇上的这几天,崔小磊对于这位知县大人也略有耳闻。此人不贪财不好色,以清廉公正自居。但实际却是一个上办事能力低下的糊涂知县,好大喜功,喜爱沽名钓誉,为官这么多年没少搞出冤假错案。
但即使如此,崔小磊也想不到这知县已经沽名钓誉到了这个地步,连死人的葬礼都不放过!
崔小磊叹了口气,结束这一出闹剧了。
“大人!”
崔小磊突然一声暴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知县大人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马家护院蓝衣,腰间别着黑色酒壶的高大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大人!在下有一事相问!”崔小磊抱拳行礼道。
马甲见崔小磊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不由得皱眉道:“大胆崔三儿!谁让你出来惊扰知县大人的?还不退回去!”
知县伸手阻止了马甲道:“马管家,无妨。这位小兄弟你想问本官些什么?”
崔小磊微微一笑:“久闻大人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在下敢问大人,若是有人仗势欺人,玷污清白少女,该当如何?”
“按律当仗责一百,关入大牢!”知县淡淡的答道。
“若是此人在米粮中以次充好,用发霉的大米救济灾民,卖给百姓又当如何?”
知县大人冷哼一声:“罪加一等!充军十年,流放三千余里!”
“若是此人狼心狗肺,手刃结发妻子,又当如何?”
知县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禽兽不如,应当斩首示众!”
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寒意森然。马员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不过,小兄弟你问这些是何意啊?莫非你认得此等十恶不赦之人?”知县好奇道。
崔小磊拱了拱手道:“大人英明!在下确实认得一个这样的人。而且不光在下认得此人,在座的诸位恐怕都认得此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顿时都骚动了起来。
“敢问小哥所说的究竟是何人?”侯公子好奇的说道。
崔小磊往马员外那里看了一眼,马员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崔小磊冷笑了一声,转身对着众人道:“此人在本地可谓是声名远播,善名远扬。但背地里却欺软怕硬,作尽丧尽天良之事。不仅奸污婢女,抛妾弃子。还用发霉的大米施粥博得善名。而且就在今天!此人在丧心病狂的杀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在众人面前哭的伤心欲绝!”
崔小磊话语惊人,马员外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众人一片哗然,虽然崔小磊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指之人已经十分明确了。
“崔三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想污蔑我们家老爷吗!”马甲护主心切指着崔小磊的鼻子大声喝道。
崔小磊没有理会马甲,径直走到马员外身前淡淡的道:“马员外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
马员外脚底不稳,一个后仰似乎就要倒在地上,马甲和知县赶忙扶住了他。
马员外抬手指着崔小磊有气无力的道:“崔三儿,你虽入我马府不久,但是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你为何要诬陷我?!”
知县也是神情严肃的看着崔小磊道:“小兄弟,需知恶意诽谤,也是要治割舌之罪的!”
崔小磊抱拳行礼道:“回禀大人!在下所说句句属实,有证人为证。”
知县皱眉道:“哦?证人何在?”
崔小磊拍了拍手,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飞沙走石让人难以睁眼。待到风停以后,众人睁眼一看,大厅中不知何时多了三个身影。
一个小和尚,一个带着半个面具的女子,和另外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
知县在看到小和尚后突然神情大变,对着带来的衙役大声喝道:“来人啊!把这个小逃犯给抓回大牢!”
“慢!”崔小磊伸手阻止了准备动手的衙役:“大人他们就是我所说的证人!”
知县皱起了眉头,示意衙役暂时先不要动手。
崔小磊示走到知县面前行了一礼道:“敢问大人还记得两年前潞洲大旱吗?”
知县淡淡的道:“当然记得,那年潞洲雨水过量,百姓收成锐减,一时间难民无数,饿殍遍野,多亏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食百姓们才能渡过难关。”
崔小磊点了点头道:“不错,虽然朝廷体谅百姓。但难民太多朝廷也无法顾全所有人,这个时候本镇有位富商挺身而出,不仅将自家粮仓的大米卖给了大人暂时赊给了大人,还拿出一部分粮食救济灾民,此等善举一时为人所称颂。可殊不知此人赊给大人的大米,仅有上面薄薄的一层好米,而给灾民喝的粥却全是发霉大米做成的!那一年很多灾民喝了粥以后都上吐下泻,甚至病重而亡。但由于灾民流动性太强,所以这件事竟然也瞒天过海了。第二天粮食大丰收,所以大人顺利的把赊借的粮钱给还上了。于是此人不仅赚的盆满钵满,还被朝廷赐封了员外。从此善人之名就此远扬!”
说到这里崔小磊一把抓住马员外的衣领,用锐利的眼神狠狠的盯住马员外:“马员外,你说我说的对吗?”
马员外此时满头大汗,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当初搬运粮食的工人都是花钱从外地悄悄的雇来的。所以就连总管马甲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这小子是如何得知的?
“是不是惊讶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崔小磊冷笑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个衣冠禽兽!你看看她是谁?!”
崔小磊伸手指向了最右边带着面具的那名女子。
马员外缓缓的转过头。在马员外的注视下,那名女子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秀柔弱的面容。
马员外眼睛蓦然瞪大,嘴里喃喃的抖出了两个字:“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