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勔面圣归来提亲时,遭姬无天婉言拒绝,父子二人是夜在驿馆中,朱威被拒绝,闷闷不乐,坐在一边发呆,朱勔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气又怜,道:“我儿不必忧愁,天下女子多的是,你只要说一声,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朱威道:“可孩儿自从见了若离姑娘,就觉得这天下的女子全是俗物了。”朱勔怒道:“那个姬若离有什么好,比她漂亮的女子一大把!”朱威喃喃地道:“若离姑娘的确不算最美,但她的身上有一股气质,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说着神情中透着无限痴恋,朱勔为之气结,顿了顿,道:“可是人家不同意。”朱威缓缓回过神来,道:“我们以前对无法帮呼之即来,怎么现如今姬帮主敢拒绝我们呢。”
朱勔冷笑道:“翅膀硬了,自然不用再怕我们了!”朱威道:“难不成他姬无天忘了无法帮是靠我们起家的?”朱勔道:“那又怎样,人家现在是江湖第一大帮,岂会再看别人脸色。”
朱威低头叹道:“那这么说,我永远也见不着若离姑娘了。”
朱勔沉默片刻,忽然面露凶光,道:“我儿,你当真喜欢那个姬若离?”朱威道:“那还有假……只是……”朱勔冷笑,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目光看着远方,却满是寒意,徐徐地道:“姬无天现在是确实是无法无天了,蔡太师对他也很不满意。”
朱威茫然道:“父亲,这关太师什么事?”
朱勔并没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算是当初我瞎了眼,养了条白眼狼,不过,老夫既然有能力扶植出一个无法帮,自然就有能力再毁掉它!”
朱威恍然道:“父亲,你是想把无法帮灭掉?”朱勔哂道:“无法帮势大,怎么灭?”朱威嗫嚅道:“那,那刚刚……”朱勔看了看他,叹道:“孩子,做事要多动动脑子!”
这朱威也不是痴傻之人,同他父亲一样奸猾,眼珠转了转,立马明白了朱勔的意思,便道:“父亲想再扶植一个无法帮出来?”朱勔不置可否地道:“以我朱家的财力,再扶植十个无法帮也不成问题。”
这倒是实话,朱勔一家在江南搜刮的民脂民膏,皇帝的赏赐,江南各地官员的孝敬,这些加起来,确实能再扶植出十个无法帮来。
不过单单有无法帮的势力的还不够,无法帮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全凭人数多少。
因此朱勔心中默默盘算着,朱威面上挂着奸笑,眼中还带着些期许,想着无法帮倒台后,姬若离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天色渐晚,开封城内,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北风呼啸着,街上空无一人。天上云色昏暗,似有雪意,而重重叠叠的铅云中,又好像包裹着一团杀气,蓄势待发,只等一阵风来,便要席卷开封。
只是谁都没料到,这团杀气之外,还有着另一股来去无踪的死气,当然,这些姬无天都是不知道的。
多日无事,终于到了除夕之夜。
无法帮上下洋溢着一片喜气,姬无天亲自给姬若离的门上贴上门神,挂上红灯笼,晚间兄妹二人在一块吃年夜饭,这顿饭吃得很是冷清,不过到底是过年了,姬若离嘴上一直挂着笑,这让姬无天大感欣慰。
他只怕这个妹妹年三十也不开心,而这不开心,多半都是因为他,因为无法帮。
饭后,兄妹二人携小凌一起在街上玩赏。开封府地处东京汴梁,天子脚下,纵然外面是千疮百孔的江山,而这里,繁华依旧。大街小巷里张灯结彩,游人如织,车马并驰,舞龙喷火各类杂耍,唱戏说书诸般场馆。至于那烟花鞭炮,更是通宵不绝,家家宴饮,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确是《清明上河图》中描绘的盛世之景。
姬无天小凌二人是满心欢喜,姬若离却有满腹心事,对周围一切好像充耳不闻。她固然也爱这里的繁华,但她爱得是盛世繁华,而不是末世的沉醉。大宋江山已风雨飘摇,老百姓们似乎不关心这些,他们永远是笑语欢歌,不亦乐乎。
难道他们根本不关心家国天下?
姬若离的衣袖被小凌拉了拉,她回过神来,道:“怎么了?”小凌笑道:“小姐,那边有捏泥人的,我们去捏两个好不好?”不等她回答,就被小凌拉了过去。
捏泥人的是个老婆婆,一头银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在这些痕迹中又找不到一处悲苦,姬若离暗暗叹道:“想必这位老婆婆是没经历过兵戈。”老婆婆见这三位打扮不俗的人走来,便笑道:“三位可是要捏个泥人?”小凌笑道:“是啊,就给我们三个一人捏一个吧,婆婆你要是捏得像,我们多给钱!”
老婆婆笑着,动手捏起来,不出片刻,便将三个泥人捏好,小凌接过递给了姬无天,又给了姬若离,赞道:“婆婆你好厉害,这泥人简直跟我们一模一样!”姬无天皱着眉,有些不满地道:“似乎把我相貌捏得老点了……”
老婆婆刚要开口,姬若离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泥人,道:“老婆婆捏的是五年后的你。”姬无天哈哈一笑,掏出二两碎银子给她,道:“不必找了!”姬若离道:“老婆婆,可以帮我再捏一个吗?”老婆婆忙道:“当然可以,你们给的钱够捏很多泥人的。”
姬若离将那人的相貌特征说了,老婆婆没有见到真人,只好凭着感觉去捏,片刻后,姬若离接到手中来,心中一颤,小凌凑过头来,惊叫道:“小姐,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啊?”
姬若离望着泥人出神,心道:“此刻你在做什么呢?”姬无天好像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把头看向一边几个在放鞭炮的孩子。他的心猛然一紧,忽然想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兄弟十七人不正是像这群孩子一样?
如今兄弟十七人只剩下四人,这四人也不再是十年前的样子了。
是什么造成了这个局面,是什么把当年义同生死的兄弟给改变了?姬无天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他只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就得付出,无法帮要想成为江湖第一大帮,就得有人流血牺牲。
至于死的是谁,那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
而姬无天没有料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大年初一,司马明陆不修和任更雄三人来给姬无天拜年,他们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十年的兄弟——虽然这兄弟情已所剩无几。
晚间,姬无天已准备睡下,忽然有人来报:“帮主,出事了!”
孙定躺在门框里,双眼圆瞪,面露惊恐,脖子上被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姬无天,任更雄,陆不修站在一边,还有几个帮中统领,姬无天皱眉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一人道:“就在刚才。”姬无天跨过孙定尸体,走进房中,细细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碎裂的酒坛上,在酒坛旁边,有一颗石子。
姬无天再次走到孙定尸体旁,发现血泊中有一块陶瓷片,正是酒坛碎开的一块。任更雄干咳两声,道:“帮主,这已经是第三个统领被杀了。”姬无天扬眉道:“第三个?”
任更雄道:“还有王一和,杨童。”姬无天道:“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任更雄道:“我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想惊动帮主,可没想到我调查了一个多月,也查不出什么,而今晚孙定又死了。”
姬无天怒哼一声,端详着陶片,赞道:“干净利落,厉害啊!”陆不修道:“帮主可是看出什么了?”姬无天又看向门外的一人,道:“孙统领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那人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道:“小人……小人去了趟茅房,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孙统领已经死了……”
姬无天道:“对方先用石子击碎酒坛,引得孙定出门,在他刚转身要回屋时,被人迎面割喉,而对方,也正是用这块碎裂的陶片。”
陆不修道:“孙定的武功不弱啊,看着屋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显然是被一招毙命的。”任更雄道:“出其不意才得手的,我看那人是怕和孙定正面交手。”姬无天道:“正面交手,固然不能一两招取胜,但会惊动别人,那不是他的目的。”
陆不修道:“可是,谁会这么大胆?”姬无天沉吟片刻,道:“副帮主,三位统领死亡的时间间隔多久?”任更雄想了想,道:“第二位距第一位好像是二十三天,再到孙定,又隔了十七天这样。”
姬无天皱眉道:“那前两个人死状如何。”任更雄道:“跟着一样,一招毙命。”陆不修猜测道:“会不会是我们的仇家?”任更雄不以为然地道:“我们的仇家多了去了,可有这个胆量,有这个实力的,好像一个也没有!”
姬无天点头道:“不错,根据这三人死状来看,对方多半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陆不修道:“可杀手为什么会突然来杀我无法帮的人?”姬无天走出房间,负手而立,天空中不断地闪过烟花,鞭炮声竟穿过重重院墙,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一时间开封城内烟火满天,绚烂之极。
姬无天隐隐预感到,这件事不是偶然,背后必然藏着巨大杀机,他的心跳竟好像也跟着鞭炮声在跳,他感到血在翻腾,燃烧,一种久违的兴奋涌了上来。
这样也好,让我看看是谁有这个胆量。
因为是过年,帮中有家室的多半回家了,无法帮内守备空虚,容易被趁虚而入,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无法帮加强了戒备。
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时,无法帮里已经严阵以待,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多月的时间三位统领在帮中被杀,这无疑是一种屈辱,若传了出去,岂不被人耻笑?
今天是个晴天,多日来的阴雪已经压抑得人太久,猛然见到这样的好天气,不论是谁都会很开心的。
但对于任更雄来说,今天很糟糕,因为第四位统领被杀了,他叫陆一霸。
姬无天还在练功房里练功,任更雄赶到现场时,陆一霸的血已经凝固,尸体就躺在床边,还穿着一层寝衣,想必是睡梦中被什么惊醒,刚刚下床,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杀害。
死法同前三位一样,割断喉咙。
任更雄紧盯着陆一霸的尸体,双拳紧握,目中快要喷出火来,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不过他也得出一个结论,这四人死法相同,那么就很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他把看守之人骂了个遍,丢下一句:“把人埋了!”然后便往姬无天的练功房去。
姬无天此刻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床上铺着锦缎,厚厚的毡子,床下有一个火炉,温暖且舒适。在他的身旁,躺着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子,那女子媚态横生,身材曼妙,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又软又滑,此刻正趴在姬无天结实的胸膛上,她额头上,鼻尖上还闪着细微的汗珠,嘴角眉梢满是春意。
姬无天搂着她,一只手不断在她身上摩挲着,女子喉中发出沉闷的呻吟,她道:“冤家,昨晚折腾了我一夜,还嫌不够吗!”姬无天道:“你这样的尤物,是个男人都嫌不够的。”
女子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低声道:“你好久没有这么癫狂了,我知道你只有在有心事的时候才会这样……”姬无天抚着她的秀发,道:“那你猜猜我有什么心事。”
女子娇笑道:“帮里的事,我可不敢过问。”姬无天徐徐地道:“十个统领,如今死了三个,我们却连对手什么来路都不清楚。”女子道:“我相信你可以查出来的。”
姬无天的手摸向女子的芳草地,女子身子贴得更紧了,呼吸也开始急促。而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副帮主,帮主在里面练功,没有允许您不能进去。”随后任更雄说道:“那你进去通报,就说我有急事!”
女子笑道:“看来你得走了。”姬无天从她的香软玉体中挣脱出来,穿好衣服,推开门道:“出什么事了。”任更雄脸色铁青,道:“帮主,陆一霸死了。”姬无天面无表情地道:“还是相同的手法?”
任更雄道:“是。”姬无天道:“传令给剩下的六个统领,在开封城内外仔细排查可疑之人,一经发现立马上报。”任更雄道:“依帮主之见,对方是一人还是多人?”
姬无天道:“无法帮眼线太多,多人行动容易暴露,对方定是一人。”任更雄道:“我这就让人去查,我就不信以我无法帮之力,开封城里找不出一人来!”
结果是,无法帮的确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这无疑给了任更雄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很生气,但又没办法,只能对着下属发火。
转眼过了元宵,紧接着又是一个噩耗传来,李银山统领于回帮途中被杀。
这是第五个了。
无法帮十位统领去其五,剩下五人不禁有人人自危的感觉,天晓得下一个会轮到谁。
议事厅里,姬无天沉默不语,任更雄虎目圆瞪,陆不修紧皱着眉头。片刻后,姬无天先道:“看来对方是想把我们十个统领全给杀了。”陆不修道:“可是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若想扳倒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给杀了?”
任更雄怒道:“一帮缩头乌龟,他们哪有这个胆子来杀我们?”姬无天平静地道:“我猜对方是没有把握杀掉我们,所以先除掉十个统领,让我们自乱阵脚。”任更雄道:“我筛查过了,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跟着又骂道:“他妈的,够胆量真刀真枪的来,背后捅刀子算什么本事!”
姬无天戏谑地道:“如果这五人都是同一人所杀,那这个人可不简单啊。”陆不修道:“帮主,此事需不需要问问司马先生,看看他有没有对策。”姬无天摆手道:“这点小事不必劳动司马先生了。”
“如果说到杀手,我看最有可能的,就是同袍会。”任更雄冷不丁地说道。他生气归生气,但他毕竟不是头脑简单的匹夫,方寸也还未乱。
姬无天双目精光一闪,道:“同袍会?”任更雄道:“不错,除了他们,没有哪个组织的杀手有这个胆量,这个能力。”陆不修道:“可我们无法帮和同袍会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突然找上我们呢?”
任更雄道:“陆长老,同袍会和谁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们杀掉的江湖人还少吗,别忘了他们是一群杀手,谁给钱,就杀谁!”陆不修道:“这么说是有人花钱请同袍会来对付我们?”
任更雄冷笑道:“我看差不多,那些个小门派,忌惮我们的实力,但又不甘心,所以就暗中捣鬼。”姬无天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易防备,我们不妨来个引蛇出洞。”
晚间,陆不修找到司马明,将这些情况一一说了,司马明也是眉头紧皱,毫无头绪,寒暄了几句,陆不修闷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