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楼梯亦有护栏,冷落禅虽撞在上面,总算没有再撞断,也就没有掉下去,没等他起身,林仄人刀已至,直劈下来。
冷落禅朝着楼梯下滚开,林仄劈中护栏,大概是因为他跃下的地方与此处相距较远,刀上力道将尽,这一刀竟然没能劈断,而是被卡在了里面。
这是个好机会!
冷落禅抓住他双腿,腰身发力,林仄登时跌在楼梯上,刀却没有松开,冷落禅双手猛地向后拉,林仄便从楼梯上滑了下去,这时冷落禅“鹞子翻身”,踩在林仄右手腕上,手腕上的剧痛,使林仄不得不松开刀。
而那柄刀,也被冷落禅一脚踢开,不知掉在了什么地方,这一下两人都没了兵器,算是拉平了。
冷落禅在上,林仄在下,二人相隔十几级台阶,林仄手腕微微发抖,表情狰狞,目露凶光,仿佛一头受了伤的猛兽,要做最后的反扑,冷落禅经过一番交手,险象环生,对林仄的身手已有了相当的了解,他深知今晚不是他死,就是己亡。
林仄忽然大笑,道:“我生平所杀之人,只有你最强,你总算没让我失望!”
冷落禅道:“你已没了刀。”
林仄道:“难道你还有?”
冷落禅道:“巧了,我还有。”
林仄脸色一变,灯光下看来略显苍白,他冷笑道:“那又怎样?”
冷落禅腰间的皮囊中的确还有刀,不过他并不打算使用,于是他双手立了个门户,道:“你没刀,我也不用刀。”
此刻夜已深了,尤其酒楼位置较偏,街上已悄无人声,只有这座酒楼还亮着这么多灯,而却偏偏一点声音没有,让人觉得很诡异。
离近点听,里面并非没有声音,有拳脚风声,时不时响起的呼喝声,还有桌椅酒坛之类被打碎的声音。
冷落禅与林仄,两个同袍会的顶尖杀手,正在这里展开最后的搏斗。
林仄的拳脚功夫竟也不差,与冷落禅交手数十招丝毫不落下风,二人形势互换,变成了冷落禅在下,林仄在上,他一轮疾攻把冷落禅迫得连连倒退,两人均是以快打快,以狠打狠,自然少不了互挨拳脚。
冷落禅脸上挨了记重拳,身子踉踉跄跄向一旁跌去,脚下踩空,将要摔在护栏上时,又被林仄横起一脚,踢在胸口上,撞断护栏跌向一楼。林仄眼尖,瞧见他跌下之处刚好有一口缸,立马装满了水。
于是他奋力跃起,手托住冷落禅下巴,“噗通”一声将他按在水缸中,狞笑道:“从你进同袍会第一天起,你的命运就注定了,谁也逃不了!”
冷落禅身子被按在水缸中,目不能视物,手脚不断扑腾,再强的武功高手,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挣扎的。
他越是挣扎,林仄看了就越兴奋,这种操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完全刺激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双手杀过多少人,你还数的过来吗,告诉你,你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永远也洗不清!”
说罢他的笑容更加狰狞可怖,五官都似要扭在一起。
忽然,冷落禅四肢软软地垂下,一动不动了,林仄冷笑道:“想诈死,我倒要看看你能憋多久!”
过了片刻,冷落禅仍是一动不动,林仄心中一凛,只道他真的死了,心念一分,手上劲力就松了,这时冷落禅突然起身,一口水喷在他脸上。
林仄吃了一惊,双眼一阵迷乱,冷落禅右手戳中他喉咙,与此同时左手闪电般击在他“膻中穴”,林仄痛哼声中,顿觉气息一窒,而冷落禅双手已连击他身体十三处要穴,最后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鲜血狂喷。
林仄惨呼一声蹬蹬倒退,被冷落禅赶上,掐住喉咙,“咯”的一声,林仄直挺挺倒了下去,再也无法站起来。
一切结束,这一次酒楼中是彻底安静了。
冷落禅跌坐在一边,不住地喘着粗气,身旁林仄的尸体,张着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信。冷落禅看着他,忽然笑了,这对于林仄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对于他呢,林仄虽死,同袍会仍在。
想到同袍会,想到冰儿,冷落禅站起身来,缓缓推开了门,长街寂寂,四下安宁,一轮皓月当空,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他的未来会如同长空明月一般?
冷落禅默默地走在街上,夜风吹开他的衣襟,仿佛也吹开了他的心,吹走了一切烦恼。
他忽然想起了萧雁群,想到他,冷落禅不禁有了一丝笑意,这个人很奇怪,但却很坦诚,武功不错,人品想来也是不错的。
冷落禅决定将他的胜利告诉萧雁群,这是他第一次履行自己的诺言,这种感觉很微妙,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不过他不是当面告诉萧雁群,而是选择了借他人之口,因为他要赶回同袍会去见冰儿,去和费忍来个了断。
次日清晨,萧雁群像往常一样打开院门,本想转身回院里接着练武,可就在他打开院门的一刹那,整个人呆住了。
门外垂柳下,衣衫翩翩,一位风姿绰约,清容难言的女子,正含笑看着他。
萧雁群喉咙有些发干,一时竟愣了,女子笑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萧大哥,不认得小弟了?”萧雁群回过神来,确定姬若离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失笑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姬若离款款走来,玉容上一抹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微笑,恰似一缕春风,撩动人心,却又恐转眼即逝,她道:“我可是替人来传话给你的。”
萧雁群怔道:“什么话?”
姬若离道:“那人我不认识,我只碰巧听见他跟一个孩子说,带几句话给六和寺的萧雁群。”
萧雁群忙道:“他说什么。”
姬若离原样复述道:“我赢了,不过我要去办一件事情,如果办成了,你我或许还能再见,如果办不成,那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萧雁群先是一喜,而后皱眉道:“既然他托一个孩子传话给我,怎地不见那孩子?”
姬若离莞尔道:“我给了那小孩一串糖葫芦。”
萧雁群顿时领悟,道:“原来如此,可他又要去办什么事呢?”
姬若离道:“有朋自远方来,立门外乎?”
萧雁群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快请进!”
姬若离轻轻提着裙子,迈过门槛,回眸笑道:“萧大哥,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变得呆了。”
萧雁群一愣,面上登时红了,认识她以来,这种少女对情人般的嗔怪语气,似乎从没有过,怎能让他不动心?
姬若离先拜见了清忠祖师,然后与萧雁群坐在院中黄杨树下,二人数月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冷落禅回到同袍会,找到了冰儿,二人又一起找到了费忍。
费忍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即将要杀之人的资料,一本本资料就像是一个个银元宝,摸着这些资料的时候,就好像摸着白花花的银子,只有这些,才能给他安全感。
十几年,费忍已不知杀了多少人,银子自然也没少赚,费忍呕心沥血创立的同袍会,可以说倾尽了他全部心血和精力,他把自己变成一个冷血动物,除了同袍会,除了钱,他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甚至对女人。
女人,费忍已有多年没近女色,因为他不相信女人,他觉得女人可能会把同袍会的机密泄露出去。
不过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费忍也会感到一些寂寞,毕竟他已经老了。
这时,他见冷落禅和冰儿走进来,眼中竟闪过一丝欣慰,道:“三个月的时间好像还没到,你怎么回来了。”
冰儿低着头,冷落禅道:“我是来和你辞行的。”
费忍眉头一挑,道:“我好像没派任务给你。”
冷落禅道:“我要离开同袍会。”
费忍抿着嘴,鹰隼般的眼神看着他道:“我给过你一次机会,这是你第二次了。”
冷落禅道:“是,这一次我已定了决心。”
费忍嘴角微微抽搐,道:“我给你的钱少了?”
冷落禅道:“不少,不过这些钱不干净。”
费忍冷笑,看笑话似的看着他道:“不干净,当初你快饿死的时候,去偷去抢,怎么没说那些东西不干净,现在反倒嫌弃了,可真高尚啊!”
冷落禅无言以对,费忍将目光移向冰儿,道:“我可以让你们成亲,更可以把同袍会传给你。”
冰儿面上一红,冷落禅坚定地道:“我不要同袍会,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带冰儿走。”
费忍面有怒色,道:“林仄是你杀的。”
冷落禅道:“是。”
费忍道:“如果我不放你走呢,你信不信现在我一声令下,你们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冷落禅杀机隐现,沉声道:“那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费忍道:‘“什么办法。”
冷落禅道:“杀了你。”
费忍道:“你觉得你杀得了我?”
冷落禅道:“或许不能,但我可以试一试。”
费忍道:“冰儿,你真的要和他走?”
冰儿道:“请义父成全。”
费忍嘿嘿笑道:“好啊,十几年了,我养了两只白眼狼。”
冷落禅道:“这么多年,我们替你杀的人,赚的钱已足够报答你了……何况你从没拿我们当人看,我们不过是你手中的工具而已。”
费忍沉默良久,忽然叹道:“好,我让你们走。”
冰儿道:“义父……”
费忍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冷落禅道:“你还要我帮你杀人?”
费忍道:“是杀人,但这次不是任务,而是……请求。”
冷落禅道:“请求?”
费忍道:“是的,请求。”
冷落禅见冰儿面露喜色,而费忍又同意他们离开,如果此刻他拒绝,惹怒了费忍,自己死了不要紧,冰儿怎么办?
于是他道:“好,你说吧。”
费忍将桌上一张帖子朝他扔了过去,道:“这就是我的请求。”
冷落禅只瞧了一眼,面色大变,费忍叹道:“这不光是我对你的请求,也是……算了,你们走吧,这次的时间是三年,三年内你若办到便罢,办不到……那也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