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代的行为着实欺人太甚,座中早有人看不过去,不过谁都能看出来朱代不是一般人,所以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给余生让位子的大汉突然起身,走到朱代面前,道:“朱公子,欺人不可太甚!”
朱代看也不看他,道:“哪家的狗在乱叫?”
那汉子大怒,戟指便要开骂,你想那朱代是什么人物,身边跟着的当然不是饭桶,没等那汉子张嘴,旁边护卫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硬生生将骂人的话给打了回去。
跟着就有三四个人围住他,不料那汉子也会两手,抄过一把椅子,左冲右撞,打在一处,棚内顿时大乱,桌椅倒了一地,看客们纷纷避让,不住地指指点点。
朱代骂道:“好奴才,还敢跟我动手!”那汉子虽然粗通拳脚,但架不住对方人多,片刻间就被打翻在地,抱着头一声不吭。
按理说他是替吴怜出头,吴怜总该有所表示,可吴怜此刻仿佛丢了魂似的,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伙计们从没见过这等架势,也不敢来拉架,只好躲在一边。
李三王小勇显然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对他们来说,这场戏可比吴怜唱的戏还精彩。
余生轻叹一声,推开众人走了过去,故意放低声音叫道:“哎呦,这不是朱公子吗?”
朱代听到有人唤他,但听不清,也看不见人,于是叫下人停手,这时方见余生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只听他道:“朱公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朱代失笑道:“我当是谁唤本少爷,原来是浪子余生啊。”
余生唱了个喏,道:“朱大人和令尊一向可好啊。”朱代见他举止有礼,气性下了一半,整了整衣领,道:“他们好得很,余团练可好啊。”余生笑道:“区区贱体,怎敢劳朱少爷挂怀。”
朱代道:“你当然不值得本少爷挂怀……你此时出现,是不是想替他们出头啊。”
余生道:“出头可不敢,朱少爷您何必跟一个戏子过不去呢,至于他嘛……”说着看了一眼鼻青眼肿的那人,道:“他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朱少爷您的身份。”
朱代满意地道:“你小子还算识相。”
余生道:“所以啊,朱少爷您何必跟他们志气,鄙贱之人,打了脏您的手,骂了脏您的口,更何况传到朱大人那里,也不好听是不是。”
朱代被一通捧,已经飘飘然了,对吴怜和那倒在地下的汉子说道:“今日有人替你们说话,本少爷心情好,就饶你们一次。”说罢看了一眼余生,那表情就像在说:“你小子不错!”然后便带人走了。
李三王小勇忙走过来,二人惊恐地道:“余大哥,你怎敢和朱少爷作对啊!”余生笑道:“我没有跟他作对啊,这不是走了吗。”
他走到那汉子身前,想将他扶起,那汉子迟疑着,还是推开了他,冷冷地道:“我有眼不识泰山,被打活该,用不着人扶!”
李三叫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余大哥救你一命,你这是什么态度!”余生道:“没关系,你这份见义勇为的胆识很可贵,请教名号。”
那汉子默默起身,捂着脸道:“我叫牛强。”余生拱手道:“原来是牛兄。”
这时围观的人已开始散去,丝毫不为所动,这件事足够当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台上拍板弹琵琶的早已退入后台,伙计们也只留下三三两两在腰棚中收拾,其余人尽皆散了。
余生走上戏台,对着泥塑般的吴怜说道:“吴老板,他们已经走了。”吴怜良久方才转身,道:“余团练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余生拍拍他肩膀,叹道:“你也该知道,朱代这样的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吴怜摇头惨笑道:“我吴某人的半世名声,全被今日给毁了,毁了……”
王小勇道:“吴老板你值什么,不就是个女人吗,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吴怜道:“你有爱过的女人吗,如果有,只怕你会比我还下贱。”
王小勇叫道:“你……”
余生忙道:“我这两个小兄弟的意思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吴怜冷笑道:“是吗,如果让你放弃东门楼里的那位,你愿意吗?”
余生一怔,道:“吴老板认识她?”
吴怜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余生道:“敢问吴老板那位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吴怜喃喃地道:“人都不是我的了,还提名字作甚……”
余生见他神志涣散的样子,心中暗叹,吴怜这辈子怕是毁了,可是被谁给毁的呢,是那女人,还是朱代,还是他自己?这时,只听吴怜低声道:“婊子无情……婊子无情……”余生又一声叹,拱手道:“吴老板多保重。”
出了牡丹棚,日头已经西落,余生怏怏不乐走在街上,李三王小勇见他不说话,倒也知趣,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走了片刻,余生蓦然抬头,此刻他竟离“东门楼”不远了。他本想和李三王小勇分开,却听得一旁传来呼喝声,循声看去,不远处的街头,四个胥吏装扮的人,正冲着一男一女嚷嚷,旁边渐渐围拢一群好事人。
李三道:“余大哥你看,街道司的那帮人又开始欺负人了。”
王小勇道:“不知道这次是谁这么倒霉。”
余生走近看时,这四人他都认识,是平江府街道司人,常常在这一块巡视,而他们喝斥的对象,余生竟也认得,他不禁苦笑,怎么今天这种事全让自己赶上了?
卖艺的一男一女名叫杨胜祖,宋妙真,是师兄妹关系,余生常常看见他们,卖艺的地点不固定,大概整个平江府他们都走遍了。
余生私下也听过他们一些事情,据说这师兄妹二人功夫很了得,加上长相也俊,气质不俗,因此捧场的人也不少。
余生暗道:“我何不请他们吃杯酒?”李三忙拦着他道:“余大哥,你该不是又要管闲事吧。”
王小勇道:“你这叫什么话,这是闲事吗,分明是他们欺负人啊。”余生道:“刚刚在对朱代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话。”王小勇登时被噎得无语,红着脸道:“我……我那个……当时肚子有点痛。”
不等他话说完,余生已经走了过去,笑道:“王队长这是干嘛呢?”那被称作“王队长”的,正是街道司里几个小分队的,其中之一的队长。
王队长笑道:“哎呦,余团练啊,我这办公事呢。”
余生道:“这二位妨碍公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