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幽幽的眼光像星星一般出现在原野上,气氛压抑而恐怖。
孙殿臣紧张望着四周越迫越近的狼群,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替寡人赶走这些野兽!”
然而并没人出现,狼群却越来越近了。
他看清楚了狼身上浓密的黑灰色皮毛,看清楚了那一双双嗜血残暴的眼神,也看到了那些滴落着唌液的獠牙和腥红的长舌。
一把长刀突兀的出现在孙殿臣手中,他挥刀狂舞,像疯子一样呼喊着,向着狼群冲了过去。
孙殿臣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血水和污水粘连在了一起,早已看不出最初的名贵奢华。他已经厮杀了无数个黑夜和白昼,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然而他却并没有受伤,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才能活。
那个目标如黑夜的灯塔般立在远处,被无穷无尽的狼群所包围着,但孙殿臣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冲杀了过去。他似乎在这种厮杀中成长了,变的无所畏惧,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王朝皇者,他没有再迷茫和困惑,只是向着那个目标前进,因为那个目标在西方。
当他到达那个终点时,浑身大汗淋漓的孙殿臣终于自梦魇中苏醒,望着熟悉而奢华的寝宫环境,他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后开始挪动他笨拙白胖的身躯。
这已经是连着第七日做同样的梦了,孙殿臣脱下已经湿透的睡袍,将之扔在了地上。
“速去喊国师前来。”孙殿臣赶走了闻声前来试图帮他穿衣的宫女太监,努力的从床畔站了起来,赤裸着身子艰难的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这是宗门的意志,上天的启示。”孙殿臣喘着粗气说道:“此事不可逆,不管如何,我要你出兵伐隋。”
吴国国师并不是以武力成名的宗师,而是相传有着大智慧的一个老妪,她已侍奉了吴国三代君王,身份地位早已是超然的存在,可以说她的话比吴国国君的话还要管用,可今天,她说服不了自己的皇帝陛下。
“即便是上苍的意志,也要徐徐图之。如今我们并无可战之兵,要知我吴国地处内陆,四周皆乃友邦,守邦护境之军力早已懈怠不堪,即便从即日起招兵买马日夜操练,要形成与隋国虎狼之师相抗的军力,没有三年五载哪能成事啊?”
见孙殿臣包着嘴唇闭目不语,老妪接着道:“先帝当年,亦有振奋军队的想法,因此自挂大将军之职多年,穷一国之力所打造的铁血军力最终却不得不一一解散,先帝因此郁郁寡欢多年,当年的热血与无奈,如今仍历历在目。如今陛下要起刀兵,难不成要如先帝一般自挂大将军之职吗?”
孙殿臣的脸色憋的有些通红,忍不住开口道:“当年我年纪尚幼,但也清楚先皇解散军队乃是宗门的意志,可如今宗门的意志是让伐隋你懂不懂。”
“陛下乃万金之躯,带兵杀敌之事自然应由臣子们代劳,可如今老身已垂垂老矣,或许明日就会死在卧榻之上,如今紧要的便是要推举出一名大将军来。伐隋之事乃宗门意志确不可逆,但吴国兵马不足也是事实,若此时贸然交兵无非是徒增伤亡,毁我吴国千年基业,虽有宗门庇佑,但若真招来隋国虎狼之师,吴国危矣。”
孙殿臣显得很不耐烦,几度想站起来却都因无力跌回了宽大的座椅中,他有些羞恼的拍了拍肚腹上的肥肉道:“我不管,此事必须要按宗门的旨意去办,大将军也好,军队也罢,你去找吴伯商量,一月之内出兵隋国,不然咱们就都别活了!”
吴伯并不是谁的大爷,而是他就叫吴伯,在国师老妪面前,他甚至显得非常的年轻。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削汉子,原本是吴国偏僻城镇的一个铁匠,然而在无穷无尽的打铁生涯中,他开悟了,成为了吴国不多的外放级高手,因此他投军做官,后被太傅大人赏识提拔,入了宫廷,成为了新一任的吴国太傅。
“太傅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应对?”
吴伯的手掌宽大粗糙,以至于捏在手中的镶花茶杯看来起随时可能碎裂一般。但吴伯的动作却很轻柔,他缓缓饮了一口,又缓缓将茶杯放下,缓缓将手拢回衣袖,置于膝上,仿若一个乖巧的学生。
“既然陛下说是宗门的意志,那宗门必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国师大人又何须劳心伤神呢。”
老妪眉头蹙起,没有说话。
“国师三朝元老,想必对我吴国宗门早年曾经出的那一件小事应该有所耳闻,那件小事虽然并没有导致宗门不再眷顾吴国,但宗门实力受损之事却是实情。如今宗门既然下神旨想要我们出兵伐隋,想必必然有他们的理由。”
老妪眼眸中精光闪动,嘴唇微颤道:“太傅的意思是......?”
“我们没有出兵伐隋的理由和动机,既然此事是由宗门挑起,我们也不好违逆,做做样子也就是了。我们没有能力去伐强隋,既然宗门要伐,那今后之事自有宗门去负责,国师又何必心忧呢?”
“可我们毕竟没有可战之兵,粮饷物资即便向世家调配也需......。”
老妪犹豫的眼神游移到两人之间的几案上,当看到吴伯此前喝茶的那个茶杯时,嘴巴微张,一时间竟然忘了继续说下去。
吴伯的脸突然灿烂了起来,身上刻意营造的文人气质一扫而空如同一个山村铁匠般笑了起来。
“先皇当年练兵的猎场如今野兽成群,已经偶有凶兽跳出围栏伤农事件发生,此次伐隋便是一个契机,可以一并解决数个难题。”
老妪似乎没有注意太傅说的话,望着吴伯那灿烂的笑脸道:“你已入宗师境了?”
吴伯脸上的笑容更炙。
老妪的眼神黯淡了些,缓缓端起了茶碗道:“吴国多年未有宗师现身,所以老身苟据国师之位早已心神难安,明日便去入宫觐见陛下,请辞国师之职。此次伐隋就要依仗太傅大人了,但领军需有军职,大将军的职位老身也会一并为太傅大人争取。今后太傅大人集三公权柄于一身,还望照看好我们吴国。”
吴伯敛去笑容,双手抱拳高举过天道:“这一切皆由天定,我等无非是按宗门意志行事罢了。”
老妪望着这个铁匠出身文生打扮的吴伯,望着这个迈出门便权倾天下的太傅忍不住颤声道:“为何太傅大人对宗门秘幸如此熟络?”
已起身告辞的太傅吴伯扭回头冲着老妪憨厚的一笑道:“我早年习武,现已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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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宋国一样,大隋在宋隋边境也没有驻扎什么正规军队,隋国的主力军队皆由大将军薛沐阳率领,驻守西南边关防止蛮人入侵。留在关隘驻守的,只是一些野猪岭南侧图安城的城卫军,而这些城卫军隶属于城主府,图安城的城主姓孟,是京都孟家的一系分支。
宋隋之间由于有大沧江这条大河相连,所以无论贸易还是运输都很方便,反而陆运由于大隋边境内的野猪岭坡高路险渐渐被商旅们所遗忘,往返于野猪岭关隘南北两侧的多是一些贩夫走卒或是行脚商人,都是些肩扛担挑的小件货物,所面对的也是两边百里内的居民,所以出入的也都是些熟悉面孔,驻扎在野猪岭关隘的城卫军整天无所事事,溜岗偷闲也是常事。
这些日,城卫军伍长有些忧虑,已经好多天没有商人自北方来,一些到北方去的商人也许久没有返回了。
早些日听说宋国突发蝗灾,但蝗灾只吃稻谷,怎么这人都突然变少了?相反如果附近遭了灾,双边应该交流的更为广泛才是,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撒照在郁郁青青的野猪岭上时,数队由民夫混编而成的军队由城卫军副统领苏茂亲自率领渐渐逼近了两国边境的隘口。
苏茂很惶恐,他只是宋国丰收小城的城卫军副统领,怎么会料到一纸诏令本城所有官员连升三级,自己一个连编制都没有的副统领,平地里成了宋国偏将,还成了本次伐隋的先锋官。
看着远处那些扛着锄头铁锹甚至木棒的民夫,苏茂的嘴中莫名的苦涩,他就不明白,为何风调雨顺的年景里会发生那么大的蝗灾,而蝗灾之后,朝廷并没有急着调配赈灾安抚民心,反而是要发动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战争是什么?
苏茂心中有些冲动,也有些惘然。
作为一名军人,他当然有冲锋陷阵为国立功的雄心壮志,但想起对面图安城里那些与自己一起喝过酒的老朋友,苏茂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那边的城卫军弟兄说话好听,酒量也好,每每都是把自己灌的爬都爬不起来,而且他们的战刀和马匹,看起来比自己的配备似乎要好上许多。
战争就是打架,无非是由单挑换成了群殴。而谁吃得饱,谁拿的刀更锋利,谁的甲胄更结实谁就会占据优势。
丰收城这边遭了灾,虽然家家户户还有余粮,但肯定撑不过下半年。丰收城里世家家族的底蕴丰厚,便是朝廷不做安排,这些世家也会将灾民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但国君此时下令伐隋,难道是授意这些灾民去抢隋国的粮食吗?
苏茂不懂,城主也不懂,但皇帝的旨意和大将军的军令已出,自己就不得不去执行。
可自己这边遭了灾,遭了灾就可能吃不饱,刀没那边利,甲没那边厚,这人似乎也不十分精神,这仗该如何打?
望了望围在自己身周的城卫军弟兄,看着他们背在身后的弩箭和抗在肩头的长矛,苏茂心中稍定。有这些兄弟在,自己总是应该有一战之力的,虽然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战死心有不甘,但作为刚升为偏将的自己流点血流点汗,还是可以做到的。
隋国城卫军伍长望着逼的越来越近的人流,心中也慌了神,忙派人去通知图安城的城主大人,也下令关上了不知多久都未曾关闭过的关隘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