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很讨厌吃药,然而每日药君与府君的汤药却如流水一般上来,她又不敢不吃。然而日子久了,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迟早会忍耐不住,终于一日她主动摔了药碗。
不巧,正赶上金鹏帝君推门而入。
更不巧,药碗正好向他脸上砸了过去。
好在金鹏帝君反应快,手一伸稳稳接住药碗,甚至连一滴药汁都没洒出去。
玉翎一惊,吓得躲在被子里,却听见金鹏帝君道,“又闹脾气了?”
玉翎偷偷往外看,只见一屋子的人全都齐刷刷跪在地上,金鹏帝君端着药碗向自己走过来。
“我……我不吃。”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金鹏帝君已经掀开了裹住她的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把药吃了,我带你出去。”
一听到金鹏帝君要带自己出去,她早就闷得厉害,便接过药碗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净,嘴角还沾着药汁,悯月替她擦了,又端来温蜂蜜喂给她喝了,玉翎道,“哥哥要带我出去玩么?”
金鹏帝君颔首,“北冥宫里你已经熟悉了,但是外面你还没怎么见过,我带你去外面转转,顺便去凡间喝喝酒。”他有些心虚,毕竟他只是想出去喝酒了。
玉翎拍着手,“那我可以去水岩寺看看吗?”
金鹏帝君点头,“自然可以,不过必须隐身,不可让外人看见你。”
“为什么?”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已经在北冥宫住了半个月,也就是凡间的十五年。这十五年你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变呢?”
“我想见南柯,他一定不会介意我的样子的。”
又是南柯,金鹏帝君突然对南柯有了极大的兴趣,竟然应允,“我带你去水岩寺见他,但不可与他交谈,只能看上一眼。”
玉翎抱住金鹏帝君,欢天喜地道,“哥哥真好!”
金鹏帝君被她冷不防一抱倒也吓了一跳,不过却因为对方是自己亲妹子没有动怒,反而十分温柔,“别急,”又吩咐下人去给玉翎准备几套衣物,方才放心。
第二日一早金鹏帝君便带着玉翎,从北冥宫的后门溜出去,直奔凡间洛阳城。
金鹏帝君化身成一个年轻公子,而玉翎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他身后。
“是谁让你穿成这样的?”金鹏帝君打量着玉翎,见她一身红色衣裙,扎着两个朝天辫,还特意系了两条红色头绳,眉间又将孔雀翎点成了红色,除了雀灵和莲血之外,什么首饰都没戴着,活脱脱一个凡间富裕人家的小小姐。
“是扶风,”玉翎甜甜道,“我以前特羡慕其他小姐姐小妹妹能穿得这么漂亮,昨天晚上和悯月说了,她就让扶风给我按照凡间的样子做了一身。”
金鹏帝君轻轻揪着她的小辫子,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挺好看的,不过只可以在凡间穿。”
玉翎虽然不明白金鹏帝君为何这么说,却也点点头,“我听哥哥的。”
金鹏帝君叹了口气,扶风,你给我等着。
金鹏帝君领着玉翎的小手,“别松开,小心跟丢了。”
玉翎点点头,跟他并排走着。
洛阳城民风开放,路边叫卖的小贩见金鹏帝君风流英俊,玉翎活泼可爱,纷纷招呼二人过去。
“这位公子,来给小妹妹买串手钏吧,戴着正好。”
“小妹妹要不要吃糖人?你看你喜欢哪个,让你家公子替你买。”
玉翎年幼,又从未见过这些东西,虽然没说想要,金鹏帝君却把整条街所有玉翎只要看过一眼的东西都买了下来。
最后的结果是玉翎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拿着糖葫芦,身后跟着满手袋子的金鹏帝君。
金鹏帝君瞧着袋子里成色一般到不能再一般的手钏项链,哭笑不得,不过妹妹开心,他就受着吧。
玉翎回头冲金鹏帝君笑,“哥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来帮你拿?”
金鹏帝君摆手,“前面有家醉云楼,咱们去那儿落脚。”
玉翎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走,金鹏帝君在后面无可奈何的跟着,到了醉云楼底下,玉翎仰头望着牌匾,一字一顿,“醉,云,楼,到了。”
金鹏帝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你识字?”
玉翎很骄傲,“对,整个赵家村只有我一个女孩子识字!”
“谁教你的?”
“南柯啊,以前还觉得他好烦,天天让我读书写字,后来才发现他是为我好。”玉翎甜甜一笑,“哥哥,我厉害吧?”
金鹏帝君一把抱起她,在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的翎儿最棒,走跟哥哥喝酒去。”
醉云楼的店小二见到二人,笑着打招呼,“公子又来了?里边请!哟这位是谁?公子您的女儿么?”
金鹏帝君脸拉得老长,玉翎笑道,“他是我哥哥。”
店小二张着大嘴,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我就说嘛,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会平白多出个女儿,瞧这位小姐长得这么水灵,以后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公子真是好福气。”
金鹏帝君干脆不理他,店小二咋舌,赶紧去准备菜肴了。
菜肴只有八种,四碟点心,四碟小菜,两荤两素,与北冥宫中自是无法比较,但是在凡间已经算得上佳肴了。
金鹏帝君自己倒了杯酒,见玉翎盯着自己看,玩心大起,把酒坛递给玉翎,
“要不要喝一口?神界的酒都不如这儿的好喝,所以我才经常来此地独酌。”
他话还没说完,玉翎已经双手端起酒坛,咕噜噜喝了起来。
玉翎只是好奇,寺庙里没有酒,她也没见过更没喝过,既然金鹏帝君说这儿的酒好喝,她便喝了。的确好喝,又不是那么辛辣刺鼻,她便喝了很大一口。放下酒坛,擦擦嘴,伸筷子加了块牛肉放进嘴里,还打了个饱隔。
金鹏帝君瞠目结舌,自己妹子酒量这么好,难不成也是那个什么南柯教的?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问玉翎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时候,玉翎头一歪,直冲冲向着地板上撞去。
金鹏帝君愣神的功夫也来不及接她,好在玉翎正好砸在一个人手心里。
金鹏帝君抬头一看,却是佛主迦音。
迦音扶着玉翎,自己跌坐在金鹏帝君对面,顺势让玉翎躺在自己的腿上,冲着金鹏帝君笑道,“许久不见了。”
金鹏帝君舒了一口气,“你一出来果真是救人于水火之中。”
“孔雀公主。”迦音温和的看着玉翎。
“嗯,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爹娘给我留下来的妹妹。”
迦音端详玉翎身上的莲血,“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比较好奇,你是如何得知她长不大的?”
迦音笑而不语。
“少故弄玄虚,”金鹏帝君道,“赶快告诉我。”
迦音道,“这是她命中的劫数,注定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
“你别忘了,我们凤凰族早就脱离了轮回,不属六界之内的。”
迦音双手合十,“我知道,只是她自己的命数,亦由天定。”
“满口胡言乱语。”金鹏帝君替伽音倒满了酒,伽音但笑不语,接了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你那些徒子徒孙见到你喝酒会如何作想,”金鹏帝君吩咐小二,“将店里的好酒好肉都上来,我要跟这位大师不醉不休!”
店小二瞠目结舌,眼见迦音是个出家人,竟然要跟富家公子喝酒吃肉,以为金鹏帝君在开玩笑,谁知迦音淡然伸筷子夹了一块酱鸭吃了。
迦音冲着店小二笑笑,惊得小二二话不敢多说,直接跑到后堂去上菜了。
“迦音,一个凡人被你吓成这样,不怕造孽被怪罪?”
“犯了酒肉之欲而已,何故惊慌。”
金鹏帝君手一扬,“懒得听你胡扯,我妹妹没仙身护体,这么睡着会着凉,小二,拿个毯子来。”
迦音笑笑,冲着玉翎身上莲血一点,只见一道佛光将玉翎笼罩在里面,仿佛一层金光护体,让她安心睡在里面。
“怪不得之前问你要你不给,原来这东西还有这个用处,”金鹏帝君道,“不愧是灵山镇山之宝。”
“我留着也无大用,她与我有缘,便给她吧。”
“我这个妹妹倒是跟和尚挺有缘的,”金鹏帝君笑道,“一点儿都不像我,恨不得拆了你那座大庙。”
“何意?”
“她在凡间的时候住在庙里,有个和尚叫什么南柯的照顾她,回了北冥宫又靠上你这座尊佛,可不是她有佛缘么?”
迦音垂眼看着醉酒熟睡的玉翎,许久才道,“下次来灵山带她来也无妨。”
金鹏帝君觉得迦音这话莫名其妙,“你身边那些尊者太聒噪,我去了都烦,何必带我妹子遭罪?”
“灵山佛气或许适合她调养身子。”
“不骗人?”金鹏帝君看着玉翎,“若是真的,等大宴群仙之后我就把她送到灵山,你看如何?”
迦音打趣,“你不担心她同你一样,砸了灵山?”
“她若是砸了倒也了我一桩心愿,再说你怎么知道她性子与我一样会受不了你们?”
“女儿更像父亲,而长兄如父……”
“胡说八道,”金鹏帝君笑骂,“你越来越不正经了,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多弘扬弘扬你的佛法,我这一路上虽是腾云,倒也看到不少地方在闹灾荒,官府却不作为,你去说教说教,他们能救点百姓也说不准。”
迦音面露忧色,“佛法难以弘扬,是我的过错,”他将怀里的玉翎抱给金鹏帝君,“我要去见一个人,告辞。”
金鹏帝君早已习惯迦音这般个性,接过玉翎裹在衣服里,只挥挥手,便继续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