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上庸城开始宵禁，路上行人渐少。
    城西客栈，王礼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边吃边朝窗外眺望。
    正抬头间，星光点点的夜空突然闪过一道流光，划破夜幕，径直落向上庸城。
    “天陨之象！”王礼呷了口酒，自言自语：“来了。”
    一旁上菜的店小二也瞧见了流星，不由笑道：“嘿，又有哪位星君下凡了！”
    大胥承平三百年，气数正盛，这流星搁在乱世，定会有人说是天降灾祸，现在么，为了吹捧朝廷功绩，自然往祥瑞上牵强附会。
    王礼心中冷笑，若是让人知道，流星实际上是“域外之魔”，恐怕就没人会如此乐观了。
    更别提，放牧文明诞生的，可是比“魔”更可怕的一群异类。
    那帮家伙，名为放牧，实是掠夺，称之敲骨吸髓都不为过。
    位面中的一切，连同过去、现在、未来，都能成为文明之火的养料。
    “这样才有挑战性不是？”王礼自重生之日起，就不断开始布局。
    或许今夜就是收获的时候！
    天空流光转瞬即逝，给人的感觉是并未落至上庸城，因此城内无人发觉异常。
    西街某处阴暗的巷子，悄无声息地迎来了两个域外来客。
    域外来人一前一后走出暗巷，惊动了刚巧路过的巡值官兵。
    “什么人？”
    “哗！”众官兵拔出刀剑，朝暗巷内的人大喝。
    敢在宵禁的时候到处走动，见了官兵还能不惊惧的，定是歹人无疑。
    被阴影遮蔽了脸孔的暗巷之人，其中一个皱了皱眉，声音稍显年轻：“宁伯，交给你了！”
    “是，少爷！”
    一众官兵只觉眼前暗光闪动，没等反应过来，脖颈处喉骨顿时碎裂，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有倒地时产生的闷响。
    只一瞬间，五六个捕快好手竟直接毙命，连丝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落在旁人眼里，定会骇然。
    被称作少爷的，踱步走出暗巷，星光照在脸上，对一旁倒地的尸体置若罔闻，环视四周，样貌普通的脸上露出笑意：“这可是我放牧的第一个世界！”
    看似老迈的宁伯恭敬立在他身后，道：“恭喜万直少爷，若是征服此界，想来回家族定会被评为甲等。”
    “宁伯，这个世界虽然属于低等文明，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柳万直并没有得意忘形，即便放牧文明较之异世界经常立于不败之地，但不代表攻伐位面不存在危险。
    不过早在从家族内接手此位面坐标的时候，柳万直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此界在族内探查中，显露出的顶端武力，仅仅是武道后天巅峰，纵然滚滚历史长河有过先天宗师，但现在却是没有的！
    而他身后的宁伯，身为放牧之主的护道人，当为此界最强！
    这个最强并非此处世界今时最强，而是由位面能够承受的巅峰决定，历史中此位面存在过武道先天宗师，护道人能够发挥的实力便是这等极致。
    放牧之主的强大之处，不在己身，而在于其拥有的底蕴，护道人便是其中一种。
    “我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柳万直眉头紧皱，心头传来的阵阵警示感，让他很是不满。
    宁伯嗓音雄浑，和他满是皱纹的脸异常矛盾：“万直少爷，但凡牧主进入异界，位面本身就会自动排斥牧主，有恶意当属正常。”
    “但愿如此！”柳万直总觉得恶意来得突然，但又找不到源头，不由心中烦躁。
    好在宁伯是柳家安排的护道人，经验丰富，他见柳万直神色紧绷，道：“少爷，不妨先于此界暗中发展势力，等来日一举侵染位面气运，藉此壮大文明之火。”
    柳万直闻言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放牧一个异位面，拥有很多方法，或直接，或间接，只要有耐心，总归能够成功。毕竟寿元并非是放牧之主的掣肘。
    见柳万直镇静下来，宁伯露出欣慰的笑容，柳家三子，幼子万直实非庸碌之人，若不是年龄限制牧主何时狩牧异位面，万直少爷定然要比现在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更强。
    “狩牧异界，宰割羔羊，重要的是壮大文明之火，其中出色的养料便是气运、香火、命格等等，当然还有传说中的众生道、天道、大道。”
    柳万直低头沉吟，以他现在的实力来说，谋夺道很不现实，只有从其他方面着手。
    “那便传道聚香火吧！”柳万直不愧是日后出色的放牧之主，当即便决定了最为稳妥的放牧方案。
    说完，他便朝城内隐去，作为护道人的宁伯紧随其后。
    客栈中的王礼漫不经心，酒盏中的酒都快喝完了，脑中不断浮现前世的情形。
    “这时候，柳万直应当已经降临此界了吧！”
    “布施百姓，传播教义，凭此聚拢教徒，借着天狱教的名头，暗中积蓄反贼的队伍，到时一呼百应，推翻大胥国祚，香火、气运立时到手，当真是好算计。”
    王礼对柳万直此人的做派十分钦佩，算计颇深，极具城府，而且没有丝毫的急躁之心，果然放牧文明出身的没有一个易与之辈。
    “不过，这次有我洞悉你的所有举动，提前布局，你还能成功么？”王礼放下手中酒盏，清秀的脸上冷笑连连，眼中闪过精光。
    “麻烦的，只不过是那个护道人。”
    王礼印象当中，被柳万直口称宁伯的护道人老头，一身武道睥睨当世，江湖掌门、朝廷供奉、大内强者均无力抗衡。
    武道先天宗师，还是在百年前才于江湖中出现过，那是一个群雄黯然的江湖，全因有一个绝世先天盖压头顶，无人敢拂其锋芒。
    如今，先天宗师再现，堪称另一个神话出现。
    王礼愣神片刻，却又突然笑了起来：“先天既出，江湖上那些掌门只怕坐不住了吧！”
    在他的谋划中，朝廷、江湖缺一不可，既然是武道先天，那就交由江湖去解决，想来那帮掌门很乐意效劳。
    “状元公倒是好兴致，咱家可是劳累奔波啊！”一道尖细的嗓音突兀地在大堂内响起。
    王礼看向来人，脸上笑意更盛，等的人终于来了。
    来人面白无须，神色略显阴柔，看模样是个身有残缺之人。
    “黄公公说笑，在下偷闲而已，比不得公公劳苦。”王礼认得，来人是宫中内侍，同样是武道高手，据说还是宫中某位前代先天太监的武道传人。
    黄公公想要坐下，却见凳子上木色沉暗，不太干净，脸上顿显不快，脸色当即差了，便不再浪费时间，朝王礼径直问道：“咱家有一点搞不明白，状元公说是有反贼，为何又要让咱家多等几日呢？”
    “要知道，陛下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王礼再次夹了菜送进口中，神色悠闲：“不急，陛下想要的，明天皆可得！”顿了顿，他抬头看着黄公公，正色道：“黄公公想要的，同样跑不掉！”
    内侍黄然一怔，旋即压抑不住的喜色暴露在脸上。
    身下无根的男人，要说无欲无求不可能，除了贪财恋权，更多的是想要重新长出那话儿，而唯一的方法，便是后天反先天，由天地之力补全残缺。
    如今从王礼这儿听闻了先天出现的消息，已是后天巅峰的黄然心中火热，只要拿下反贼先天武者，说不定可以窥得先天奥秘，完了他的梦想。
    想当年，宫中那位先天太监重振雄风，更是被先代皇帝封为异姓王，何等威风！
    王礼看着黄公公一脸陶醉的幻想神态，心中不由恶寒：“太监惹不得，惹不得！”
    现在谁要是敢说放弃，说不定黄然会第一个跳出来毙了他。
    不过正好，王礼不愁没人出力了。
    记忆浮现，王礼的心思不由回到了几天前。
    荣膺三元的他可谓名声一时无两，被大胥皇帝召入御书房面圣。
    “爱卿颇具大才，可有婚配？”胥国皇帝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脸色看上去很和蔼。
    “回陛下，学生尚无婚配。”王礼还未入朝为官，只得自称学生，以天子为师，行弟子礼。
    胥国皇帝很满意，点点头：“既然爱卿居只一人，朕今日便赐婚，爱卿觉得章陵公主如何？”
    虽是疑问句，但话语中的意思不容反驳。
    王礼早有对策，躬身道：“陛下厚爱，但学生本是微末之人，何德何能取得公主垂爱。”
    章陵公主很美，但他不能娶，因为放牧之主即将到来，按第二世的进程来看，公主娶不得。
    第二世，柳万直用长生为名引诱这位大胥皇帝，致使大胥朝廷在反贼四起的时候毫无作为，最后那位天人姿色的章陵公主傅青萝，领军作最后的反抗，最终战死。
    柳万直曾言，如此美人，才德尚兼，又具备“位面共鸣”体质，若不是宁死不屈，当得上一员大材！可惜了。
    胥帝昏聩，只盼着长生，最后才发现是柳万直的骗局，长生的确存在，可惜不是他区区一个低等文明的皇帝能够拥有的。
    想来这位胥国皇帝临死的时候，是十分后悔的。
    脑海里翻滚过前世的画面，回过神，王礼盯着眼前和蔼亲善的大胥皇帝，扯了扯嘴角：“陛下，您想要长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