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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_199
    “我说了,切莫因急生躁!”易上闲剑眉一凛,即刻冷下声音低低呵斥道,“她是族长——又待如何?我何时曾说过定会出手相救?”
    从枕慌忙垂下脑袋,战战兢兢道:“老前辈……”
    “……你也先出去罢。”袍袖一挥,易上闲漠然背过身去,朝着薛岚因躺平的方向扬了扬下颌,道,“我还有话,与他单独谈谈。”
    第115章师父是我枕边人
    素白的纸屏风随着从枕离去的动静一开一合彻底闭了个严实。这会子偌大一间屋内,便只剩下易上闲与薛岚因两人。
    易上闲不说话,薛岚因亦不曾主动开口。彼此无言片晌,薛岚因讷讷动了动嘴唇,想问问晏欺状况究竟如何,不巧由易上闲抢在了前头,率先发声问道:“……你清楚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薛岚因抬眼看他,灰败的面色里不带一丝半缕昔日的光彩。
    “活剑天生体态强健,伤口愈合再生的能力更是异于常人。”易上闲负手立定在他身后,眼底流动的情绪始终晦暗不明,“所以当年遣魂咒勉力留你残魂一缕,才能在原本肉身四分五裂的情况下,保你日渐修复如初。”
    “……与此同时,它给施咒者所带来的消耗也是毁灭性的。”
    薛岚因终于忍不住了,稍稍侧头朝向他道:“那我师父……”
    “他吊着命想方设法给你换来的一次重生,你到底只将自己的性命……视作随时可抛可弃之物。”易上闲猝然抬高音量,声虽平稳如旧,但语态不乏鄙夷轻蔑之意,“薛岚因,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根本不明事理?”
    薛岚因眸色微颤,不由自主地道:“我……”
    “时至今日,遣魂咒所碾压粉碎的大部分记忆过往,约莫于你脑中已全然恢复成形。”易上闲转过身去,并未再回眼看他,“你们活剑族人,生来本是自取灭亡的一条贱命。往日那些个不该记起的是非与否,你要恨也好,要疯也好,我还是那句老话——你愿意找死,我绝不出手阻拦。”
    顿了一顿,易上闲似还想再强调些什么。片刻之余,终只是哂笑一声,带了些嘲讽意味地道:“反正你们师徒两个,迟早要将自己生生作死的,与我也没太大干系。”
    言尽于此,他竟一时再无话可讲。心头万千的思绪,在一眼撞见面前半死不活的木头人那一刻,便无端沉底蒙上了一层浅灰。
    薛岚因像是一条丧家丧主的死狗,老半天趴伏在木榻与墙面隔成的死角里端,看似认真听着易上闲在他旁边说话,却久久没再张口做出任何回应。
    过不多时,连易上闲也推开纸屏风走了出去。哗啦一声与世隔绝的脆响,薛岚因便这么一人躺在多重结界环绕的矮木榻上,满脑子紊乱的思绪碾得七零八落。
    过往的记忆实在是多而庞杂,有些东西再追溯得久远一些,他甚至没法记得一丝不漏。但有两个人的身影在他脑海当中,自始至终都在映照得愈发清晰鲜明。
    一个是十七岁时候的少年晏欺,另一个便是被他整整遗忘了十六年之久的血脉至亲。
    一个人的存在……究竟要低微到一种什么程度,才至于最终遭受如此残暴狠戾的对待,都无人忆及曾经与他有关的一点一滴呢?
    薛岚因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但当年那些刻骨锥心的怒与痛,以及血液迸发时的悲怨与狂暴,放到现在来看的话,反而平白罩上了一层接过一层的迷茫。
    如易上闲所言,他该是恨的。可他现在反像是一个被硬套上一圈记忆的假人,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是虚的,至于该动手做些什么,他根本没力气去想。
    薛岚因缓缓翻了个身,沉重的铁锁叩击在身下单薄的木榻板上,说不出的一串压抑闷响。
    他刚闭上眼睛,前方的纸屏风偏又是一阵揩过风的一开一合。这一回,是那方才唤程避的青年又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蒸腾的药汤。
    “喝药吧。”程避道,“喝完了我也好去歇着。”
    薛岚因没搭理他,拧着眉头又是一个翻身,像条锅里炸烂的咸鱼。
    程避自然不是个温柔的主儿,三两步踏上前去,捏着他的鼻子就将药碗抵着唇缝里灌。薛岚因一个翻腾没能挣开,硬让他倒得满脸都是热烫的药汁儿,汩汩沿着侧脸淌落下来,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草腥味道。
    好不容易一碗药汤喂得完了,薛岚因一条狗命也给生生剜去了大半,程避就从兜里掏出一块抹布给他擦嘴,边擦还边道:“你倔什么?我师父救你回来,你倒摆起架子来了?”
    薛岚因整个人被捆在铁锁结界里,一时动弹不能,便也只能由着程避对他胡作非为。可是转念一想,这人口口声声唤易上闲一句师父,正说明他并不是长行居里的普通家奴。
    既然不是普通家奴,那对晏欺眼下的状况,多多少少得有一分了解。
    因而薛岚因识相不再偏执,倒是难得温温缓缓开了道嗓子,问他:“你是……易上闲的徒弟?”
    程避面无表情道:“关你什么事?”
    薛岚因眼里没什么光,只涩声道:“行行好,问你打听个人。”
    程避冷道:“你又要问你师父的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认识……”
    “不,你一定见过的。”薛岚因伸了伸手,试图与他努力比划些什么,“他大概比我矮那么一些。很瘦一个人,不怎么爱说话,脾气也和你师父一样冲……”
    “不认识。”程避摇了摇头,仍是道,“整个长行居里,就数我师父最难说话,还有谁能与他顶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