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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王书院毁于暗流,晋安邑饮之论酒(二)
    清萱阁坐落于安邑长风街,街道两侧全是王公贵族们的府邸,所以长风街中车马不绝,往来全无白丁。
    三人跨入清萱阁大厅内,便见一块石英青松影壁伫立在前。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池清水流淌在阁中,十字型的木桥搭于其上,通往四处。
    大厅内陈设清雅,以暗红色为主,庄重典雅;熏烟轻轻缥缈,沁人心扉;流水潺潺叮咚,悦耳动听。
    站在桥上,面前一处楼梯直上二楼;桥右接的是餐食雅阁,坐满了士子文人,喧闹之声未有止意;桥左则接的是供人娱乐的博弈区,黑白落子道喝声也没有停下来过;道中绝美侍女携酒轻飘来去,赏心悦目。三人都是第一次进入这般酒舍,见到这番场景,不由得有些震惊。公子兴甚至心生了这种念头——高居隆位,挥师东进,拿下安邑,独占清萱!
    正在三人寻思站立间,一名青衣小侍女飘飘而来:“三位小先生是要喝酒还是对弈?”
    三人回过神来,公子道平正要说话,但那芸湘确是咯咯一笑:“咯咯咯,我都几百岁了,我可不是什么小先生哦。”
    青衣小侍女面未改色,显示出了她良好的职业素养,依旧是轻声问道:“三位小先生是要喝酒还是对弈?”
    公子兴一脸无奈,她感觉这小侍女定是把芸湘的那番话当作了疯话来对待了。见小侍女再问了一遍,公子兴便把目光投给了公子道平。
    公子道平答道:“先去吃酒。劳烦姑娘了。”
    青衣小侍女“喏”了一声,随即带着三人下桥往前上了二楼。一行人上了二楼便在小侍女的带引下又往左转去——原来清萱阁二楼左手是与一楼右手餐饮雅阁联通的。二楼一圈雅座,雅座之间只格挡着一块屏风。二楼中间没有地板,而是与一楼连通在一起。
    小侍女待着三人寻了一处雅座,待三人坐好了,小侍女便一扫先前庄雅职业之气,俏皮问道:“三位先生可是第一次来清萱阁?”
    公子道平一想,这大家酒舍,断然不会同平常酒舍一般宰杀生客。于是他便放心道:“的确是第一次来。”
    小侍女一笑:“那三位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清萱阁凡是接待第一次入阁的客人,都要陈列上中原七国之酒各一樽与客饮之。客人凡饮一樽酒,就要说出该酒的产地,若是答对其中五种,清萱阁方才会接待客人——如若答不上来,清萱阁也只好下令逐客了。”
    公子兴看向了公子道平,惊道:“这清萱阁中还有这种操作?”
    公子道平讪笑一声:“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一旁的芸湘给二人翻了翻白眼,问向小侍女:“这七国之酒,都是哪七国?”
    “这七国之酒,取自燕、齐、郑、楚、秦、晋、吴越七国。”小侍女脱口而出,一旁问话的芸湘早已经面显窘色——她是山中野人,这么多国家有大半她都没去过,又怎会回答上这些国家所产的酒呢?此刻的公子道平二人也懵坐在了原地——论一二种酒,他们俩些许能答上,若是七种酒一起来上,除非酒痴,否则一般人是不会答上的。芸湘用余光看见公子兴也给她翻了个白眼,她便赌气指着公子兴二人道:“小姑娘呀,你看这两个人。”
    侍女顺着芸湘的手指望去。
    “你看他们,两个都是连胡子都没有的始龆小子,能不能看在他们年小的份上通融通融?”
    “是呀是呀,就劳烦姐姐通融通融。”一旁的二人也赶忙说起了好话。
    青衣小侍女一叉腰,嗔怒道:“不可以!”
    这下三人都没法了。虽说公子道平常饮燕酒,但其实他连燕酒与其他酒之间的差别都分别不出;公子兴久居庙堂,然而庙堂礼数颇严,未满束发之年不得饮酒,这公子兴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去接触列国美酒了。
    正在三人手足无措间,廊道内突然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小姑娘不必为难三位客人了,我也是初来贵阁,就让我来替这三位小友品酒好了。”话毕,一时间阁内谈经论道之声仿佛突然止住了一般,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声音的主人——这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手扶羽扇,丝毫不怯众人的目光,自顾踏着步子轻飘而来,一股书生意气铺散至整个酒舍,自是气度非凡。小侍女也在此刻痴住了,她吞吞吐吐答了一番,随即很快清醒了过来:“善……善,请公子一问这三位客官是否愿意拼桌。”
    公子道平起先怔住了,只觉得这位白衣少年的面孔和声音有些熟悉,但他立刻便回过了神,转而一喜,起身作揖道:“吴衍大哥!快请!块请!”原来这位白衣少年正是当日与公子道平在平生书院内同一宿舍的吴越人士吴衍。
    吴衍自是早早就认出了公子道平。他轻声一笑,大方的坐在了公子道平旁,一挥羽扇:“上酒!七国之酒太小意思,索性把十一大战国的所有美酒都呈上来!”
    整个酒舍的士子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赏识吴衍的豪爽,都拍案齐声喝道:“彩!”
    青衣小侍女干嘛下楼吩咐去了,少倾便有十一名侍女依次排列上酒,桌案上转眼就放置好了燕、齐、蕴、阳、未、郑、卫、吴越、楚、秦、晋十一大国的十一樽热酒。
    吴衍轻蔑一笑,放下羽扇,起身大步跨至阁中,右手侧伸招呼道:“上酒!”
    青衣小侍女呈了一樽热酒,递于吴衍。吴衍接过热酒,将鼻子凑到跟前,只是一闻,便将一樽热酒全部泼洒了出去:
    “未酒。像女人,太绵,不喝,没劲儿。”
    青衣侍女一怔,接过空樽,惊道:“的确是未酒!”
    满座哗然。
    “再上酒来!”
    就在青衣侍女准备再上一樽酒时,二楼一处雅座中猛然传来一声冷哼:“且慢!”一名黄衣雅士从中走了出来,止声道。
    “哦?”吴衍疑惑道——他已经明白了,这位黄衣雅士此时发出止声,是想与自己就未酒之酒性而来一场论战。可他饱腹经纶,自然不怯这场。
    于是黄衣雅士对他尊敬作揖道:“小友所言差矣!未酒以野果、枸杞、蜂蜜、青粟、白蛇酿之。野果、白蛇属阴,枸杞蜂蜜二者调配方能勉强抑之,饮之而回味无穷,小友为何这般摈弃未酒?!”
    吴衍放肆一笑,先是对黄衣雅士庄重作揖回礼,而后直起身子道:“未人乃夏人之后,久尊高位,常自满而以洁人自居,宫中雅乐浸泡千年早有绵骨,所以未人之酒虽然取材尽阴,然而饮之一樽即可,再饮则全为绵感,是故在下闻之则弃,终不饮也!”
    满座士子全部拍案而起:“善!!!”黄衣雅士被一时间找不到此话破绽,也只好讪讪而退。
    青衣小侍女这次没等吴衍吩咐便再呈上来了一尊热酒。吴衍一闻,抿了抿嘴,又将其泼洒了出去:“齐酒。性太烈,不饮。”
    青衣小侍女再此接过空樽:“是齐酒!”
    话毕,一楼又站起了一位橙衣雅士。橙衣雅士掠身至吴衍身旁,作揖罢便冷笑道:“小友先是嫌弃未酒太绵,为何现在又嫌弃起了齐国烈酒?”
    吴衍哈哈一笑,作揖回礼道:“齐人久居滨海,惊涛骇浪吓(he)之而全然不惧,空拿健硕身体硬与其对抗而不施巧力,所以齐国之酒只有烈劲而缺乏了柔劲,难喝!”
    见吴衍一语切中齐国酒性,满座皆是拍案齐声喝道:“善!”
    橙衣雅士爽朗一笑,拱手道了声“佩服”便又掠下了二楼,坐到座位上去了。
    青衣小侍女随后又上酒若干,一一被吴衍品完道中了。期间不断有人因为观点与吴衍不合而起身论战,都被吴衍一一驳了回去。满座皆是佩服,公子道平三人也早已把吴衍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猿类芸湘早已经是满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
    青衣小侍女呈上了倒数第二樽酒,吴衍竟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一把夺过了侍女手中的酒,仰头便一饮而尽,大言痛快:“秦酒!但遇秦酒则必饮之!”
    话毕,座下又站起了一位淡青深衣的雅士。雅士微微一笑,对吴衍作揖行礼,而后尊敬道:“先生先前那般摒弃列国之酒,不知何故独将秦酒一饮而尽呢?”
    吴衍笑道:“秦人深陷狄族战火数百年,顽强苦战方得建国。秦人厚重,能在九国陈兵伐秦时,断然割地求和保存元气而忍辱负重苦苦变法,然后一鸣惊人,连克晋、楚、郑三国,斩首十万而夺回关中河西,并且连克晋国收复河东。此国之民,为苦民;此国之酒,为苦酒。常人饮之苦酒,定然苦涩难堪,然而寒门士子、落魄官宦、失意书生、放浪之人饮之,定然能从中获取无穷之力量!
    吴某不才,尚能无惧于秦国苦酒,况诸位乎?”
    满座拍案而起,齐声喝道:“彩!!!”
    “剩下一樽酒乃楚国黄酒。吴某已经将十一种酒种一一道完,姑娘可以接待我等四人了?”吴衍按下心中激动,笑问道。
    小侍女收起心中无限崇拜,笑答道:“劳烦先生稍等。”话毕便施礼引那队侍女们收拾空樽退下了,那位淡青衣袍的雅士也不见了踪影。吴衍回到座位上,整个清萱阁这才恢复到了之前的喧闹,满座的士子们似乎都在谈论吴衍的那番品酒鉴酒。
    公子道平三人对吴衍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见吴衍座了下来,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三人只得不停傻笑。
    吴衍也被三人逗笑了,他随后强行压下笑容,故作严肃道:“不许笑!”三人被猛然吓住了。
    “因为你们笑起来,我也想笑,噗哈哈哈哈——”吴衍这才恢复了常态,放肆大笑。
    三人也展开了笑颜,纵声欢笑。
    青衣小侍女随后上来告诉了他们,老板说了,他们四人此次免单,余下五次光临酒舍的话也是照列免单。
    四人大喜,吴衍赶忙又吩咐上了三大坛秦酒还有彭泽鹿肉、九尾仙鸡、甜菜、沁心菜这些清萱阁招牌菜品。
    饭菜上齐,四人边饮边吃边谈,一直到四人都是烂醉如泥倒在案上,这才被那名青衣小侍女分开安顿在了酒舍客房当中,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