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如火,映得天际一片火红。天空中一轮新月正在人们不知不觉间缓缓地爬上云端,带着血一样的鲜红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妖异。
站在九清山的四重天上,仿佛天空近在咫尺,清凉的晚风吹拂着弥漫在山间的薄雾,隐隐约约竟有些鲜血的腥气。
前面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剑宫的气势远不在我的想象当中,夕阳橘黄色的光芒笼罩在宫殿的琉璃瓦砾之上,依旧是那么的祥和与庄严。
这是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之地,带着瀑布奔流的声势,带着仙鹤飞鸟的轻鸣,就像是仙家福地,这本就是一处仙家福地。
“你坐在这干什么?”红妆似乎还在赌气,不过她能和我说话就说明气消得差不多了。
“看风景!”
红妆坐在一旁,白皙的脸庞被瀑布飞落的水珠打湿,秀发紧紧地贴在她的脸颊。
半晌,我打破了这好似沉浸许久的宁静:“葬月已经开始了!”
红妆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会说话,身子一震,随即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冷冷道:“荆少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怎样在试剑大会上扬名立万吗?”
我笑了笑,忽然觉得这笑有些苦,苦到心里。
葬月本是因我而起,若是天下因此生灵涂炭,那么我便是这天下间第一罪人,我想过索清秋的话,去查天机神印的下落,阻止这场浩劫,可是他只说了东海之滨,阎罗之岛,东海这么大,阎罗岛在什么地方却是不好寻得,那神印也似乎真的像传说一样,只存在传说里。
我依稀记得师父的临死之前遗憾的眼神,他留给我的青花信物一直在我怀里,若是我不能完成他的遗愿,又怎对得起他的养育之恩,可是到现在我竟然连师父的过去都不清楚。
况且那个抢走剑经的神秘人依稀逍遥法外,我在祖宗灵前立誓振兴昆仑,又岂能言而无信,愧对祖先。
红妆见我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我一直不懂一件事情。”
“什么事?”
“葬月已经开始,各大门派掌门已经齐聚九清山,为何不见剑宫掌门出来主持大局呢?”
这的确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剑宫号称正道领袖,如今葬月开启,必定会首当其冲,救万民于水火,可事到如今一直没有动静,反而召开试剑大会此等耗时费力之事,实在过于蹊跷。
红妆环顾四周,小声道:“据说剑宫抓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据说是发动此次葬月的魔头!”红妆瞪大双眼,她的脸离我很近,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听见,“而一直按兵不动是在等一个人!”
“等人?”我皱着眉,红妆的话越来越让人不解,难道抓住发动葬月的人还不够,还要等另一个人才能平息。
红妆点点头,没有在说话,看来她知道的并不多,多半还是偷听来的。
她看着我,一双明眸闪烁,断断续续道:“荆大哥,古大侠救我的时候你可在场?”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红妆此刻已经羞红了脸,低声道:“那一定是荆大哥给我滴的血了?”
“嗯!”
“怪不得……”红妆的声音越来越小。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总是能梦见你!”
“红儿,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红妆似乎意识到与我贴的太近,立刻低下头,羞红的双腮就像是天边的火烧云一样,她抓了一下耳旁的头发,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喊了一声师父。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虽说是中年,可是任谁看到这女子都不会觉得她因为岁月而凋零,因为她的头发还是那样的乌黑,长浓如瀑,云鬓依青,她的眉毛细细的,就像是随风飘舞的柳叶,她的双瞳漆黑,就像是闪烁在天间的宝石,她的眼神似乎永远都锁着一种哀愁,她就像是一位驻颜的仙子,可是仙子却又怎会带着饱经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沧桑。
“荆水寒,这就是我师父!”红妆轻呼。
我尴尬地站起来,行礼道:“晚辈荆水寒,见过前辈!”
红妆的师父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冰冰冷冷地道:“随我回去!”
我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回到别院的时候恰好遇见谢安,不等他反应便一把被我抓紧屋子里。
“你想干什么?”谢安抱着膀,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你想哪去了!”我白了他一眼,见他放松下来,问道:“你知道月华山红妆的师父是谁吗?”
谢安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当是什么事,你是说孟师叔啊!”
“她姓孟?”
“恩,孟师叔,名叫孟青花,听我师父说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美女!”
“孟青花?”
我缓缓地从怀里掏出师父的遗物,那是一朵极为平凡的青色花钗,花瓣上细微的绿色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凋落,露出了本来的颜色,钗身上也上了斑驳的锈迹,早已不似旧时的美好。
钗已旧,那人呢?
是不是也因为岁月的无尽而被慢慢地侵蚀,侵蚀着那颗原本年轻的心,那双饱含深情的眼,那满头的青丝,那终会老去的生命。
可是任谁会古井无波?
在你遇到旧时的人,旧时的物。
哪怕旧时的人已不再,旧时的物也凋零。
“月华山乃是天地之初最富灵气的仙山,但是这次浩劫,几乎让月华山毁于一旦!”谢安道。
“月华山,浩劫?”
谢安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你可知道月华山因何而得名?”
他见我无话,沉吟片刻道:“相传巨神盘古开天地,化日月,日乃天地之间正气所在,阳刚所致,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便是吸收这天地之间最阳刚的浩然正气,然而月华山却不是如此。”
“哦?”
“月华山地处阴暗之地,整座山被珊瑚包裹,终日被万丈迷雾笼罩,不见天日,但是每当月光初上,浓雾便会散去,月光洒在层峦叠嶂的珊瑚上使得整座山晶莹剔透,无比秀丽。”
我只是知道珊瑚向来生在海底,想不到在山岭之间竟也层出不穷。
“日有日精,月有月华,月华山上的珊瑚吸收月华便使得整座山体灵气充盈,滋养方圆百里,所谓日月精华,既是如此。”
“那为何会毁于一旦?”
谢安苦笑道:“荆师弟,你可知道此次浩劫是什么浩劫?”
“是葬月……”我话说到一半便卡在喉咙里。
难怪红妆的师父,也就是孟青花在葬月的第一天晚上便有所察觉。
谢安接下来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里。
“葬月之相,乃是千年无一的大凶之相,一经出现必定流血万里,白骨遍野。”
谢安支起木窗,此时的天已经暗了下来,猩红的月挂在天际,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月华山的珊瑚吸收的本是月光之精,而如今的月亮已经被殷红的血色包围,那层出不穷的血色便是来自幽冥的怨气,自古阴魂喜月,相传一些有灵性的魔物每当月圆之夜便出来拜月,若是冲天的怨气汇聚于月亮之上,那么月华山上的珊瑚所吸收的又是什么!”
谢安回过头来看着我,也许是我做贼心虚,我总觉得那语气就像是在质问:“荆师弟,你说此时的月华山是一片怎样的场景!”
我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压低了声音道:“哀鸿遍野,尸积如山!”
想不到葬月发动的短短几天,便已经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若是鬼王出世,葬月完毕,很难想象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安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知道他是在宽慰我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在提醒我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若是师父泉下有知,看见我如今闯下的祸端,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无奈!
难道这便是所谓昆仑剑皇的宿命?
我苦笑了一声,若真是像人们所说的那般,拥有帝命的人应该拥有至高无上的全力,单手一挥就能决定上万人的生死,即使此生碌碌无为,起码应该享受的是那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如今的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光背负着昆仑派的宿命,还卷入了葬月此等大凶之相的行列中,唯一用上帝命的一次还是开启昆仑阙石门的时候,也正是那次把我带入了命运的旋涡之中,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幽冥骨剑静静地躺在一旁,九清山上灵气充盈,阴气匮乏,那看起来苍白的剑身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我拿起骨剑,一声清鸣在屋子里环绕,余音袅袅,那种丝丝冰凉血脉相同的感觉随着经脉传来,传到我的心窍,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我最安心的时候!
我冷笑一声,既然命运如此,那我便持剑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