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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春蚕到死
    “不在东海?”这是一种怎样疯狂的想法,因为世人皆知龙潜于海,可若是弱水离龙根本不在东海又会在哪里。
    只听倪裳道:“我把这想法告诉我的几位师弟,他们都认为我已经走火入魔,劝我潜心修道,莫要让魔障迷失了本心,可是我心里清楚,这想法固然疯狂,可几百年来澜水阁的弟子都已被陈旧的思想禁锢,所以这也是一直寻不到灵尊的真正原因。”
    我点了点头,确实如倪裳所说,若是几百年来始终在东海搜寻,那么就变成了刻舟求剑,如果换做是我,恐怕也会生出此等想法。
    倪裳长叹:“其实萌生此等念头的几百年来未必只有我一个人,也许不少祖师因为被世俗陈规所累,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
    “那前辈呢?”
    倪裳沉默,良久,道:“我虽生出此种想法,却一直无法迈出这一步,终于在应邀参加剑宫的试剑大会之时,做出了这一生永不后悔的决定。”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试剑大会本是剑宫门内之事,而邀请我,只因为那次试剑大会来了一个让所有门派都无法拒绝的挑战。”
    我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挑战才能让八大门派都无法拒绝,直到倪裳拿出了一封信,我才明白当时八大门派的心境。
    那封信上寥寥数语,可是每一句话都带着舍我其谁的豪情。
    各位师兄如晤。
    吾名余恨,师出昆仑,同宗为正,手足之恩,然邪魔退避,天下大显,遂以九天之上神帝之恩泽,冥冥之中轮回之注定。
    但群龙不可无首,圣国不可无君,乃古往今来昌盛之根源也。
    古某不才,愿以天下为己任,于八月十五九清山试剑。
    古弟百拜。
    纸已泛黄,可是那狭窄形单的笔迹我却认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每一笔笔锋墨色的厚重都了然于胸。
    “古余恨当年独上九清,剑会群雄,直到今日我仍记忆犹新,那一战当真旷古烁今,精彩绝伦,八大门派高手轮番上阵却也胜不了古余恨半招。”倪裳长吁短叹,想必那一战即使是身为澜水阁阁主的他也不得不为止敬佩,“可是到了今日我才明白,古余恨单挑八大门派其实并不只是为了争虚名,而是别有他意!”
    “前辈此话何意?”
    倪裳扬起头,缓缓闭上眼,道:“世人皆知古余恨乃酒徒浪子,可唯独我倪裳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大智之人。”
    倪裳缓缓将吊坠放在我的手心:“古余恨一战成名,虽然成了众人之矢,可却成功地为两个人做了掩护!”
    “哪两个人?”
    “我和渡厄!”
    我忽然想起,本善曾对我说过,他的师父曾提过让我去神犀寺一聚,而且当日阴山四魔大闹剑宫之时,渡明也曾帮我解围,难道他们在一开始便已经认出了我。
    “那日我和渡厄二人被古余恨引到山下,本以为会大战一场,不料古余恨却跪在我二人面前。”倪裳眉头深锁,正色道:“还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他的一句话将我们惊在原地。”
    “帝星入世龙御天,青出于蓝弱水炎。
    白虎添翼圣佛寺,半生妖邪半生仙。”
    “我虽然不知道这首诗所叙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从渡厄的神态上便能发现,这诗文的下两句一定也是神犀寺秘而不传的。”倪裳低声道:“直到古余恨道出了事情的始末,我们二人才明白神犀寺与澜水阁的真正使命!”
    “使命?”
    倪裳点点头:“澜水阁护龙,神犀寺守虎,都是为了一个使命,就是迎接昆仑剑皇!”
    “难道这就是澜水阁与神犀寺存在多年真正意义?”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世上有很多事看起来是那样荒唐,可却偏偏发生在郎朗乾坤,只因为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倪裳看向我,满目萧然:“古余恨身为昆仑这一脉的使者,他的使命就是寻找剑皇,让其入世。而神犀寺与澜水阁的使命便是守护,等待剑皇而来!”
    “那剑皇真正的使命又是什么?”我追问道。
    “昆仑既然有剑皇一说,便注定他出现的意义,也许时机成熟,你便会明白。”倪裳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惨白,说话都几乎脱力:“自从那夜之后,我心中就更加确定灵尊不在东海的想法,我想,既然那句小诗与昆仑有关,那么灵尊便一定在昆仑阙。”
    “于是我以游历天下为由,登上了昆仑之巅。”倪裳眉头紧皱,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哪料曾经名动天下的门派却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我本以为此生无法完成寻龙使命,却不料几十年后,一直沉寂的东海忽然一声龙啸,皓月当空氤氲龙气,我便知道澜水阁几百年的使命终于可以在这一代实现,而后来传闻弱水离龙在大佛出现,我便拒绝了剑宫的邀请,独守蓬莱岛,以待灵尊圣驾!”
    倪裳越说越兴奋,原本苍白的脸胀得通红,“想不到,不光迎来了灵尊,也等到了少主,现在老朽已完成使命,今后……今后,澜水阁……”
    他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我,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澜水阁……澜……”
    我扶着倪裳的胳膊,只感觉这坚硬的臂膀变得越来越沉重,他皱着眉头,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吐露,不甘地看着我,一双灰色的瞳仁渐渐消散。
    我知道倪裳的生命渐渐流逝,这个老人在完成使命之后已经无憾,可当我感觉到他的手已经渐渐冰冷的时候,恍惚间在他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
    同样地为使命而奔波,一声心血为命运所累,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可是却几十年如一日。
    我缓缓地将倪裳的尸体放平,想必这老人在与烛九阴相抗布下八卦伏龙阵的时候就已经受到重创,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迫不及待将这一切告诉我。
    只是倪裳所说的关于剑皇的宿命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我仍旧无法参透,因为我所走得每一步都好似早就被人设计好,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