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明白,既然这天枢楼之中封印着的功力是我的,那为什么在这里我会看到关于藏镜人的虚幻,而不是像在瑶光楼内那样关于我前几世的记忆。
就在疑惑之时,一个人缓缓地出现在乾坤镜前,那人手提一把剑,浑身所散发的剑气虽然迫人眉睫却正义凛然。
直到我走到他的身前才看清他的样子,剑锋一般的眉毛,繁星一般的眼睛,刀削般的面庞,长长的头发扎在耳后。一身黑色的衣服,袖口脖领之间金色的纹路曲曲折折。
我太熟悉这个面孔,只因为我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个面孔。
荆无烟!
清亮的剑刃上“英雄”二字再一次证明我所判无误。
我看着荆无烟缓缓地走进乾坤镜中,那是古井无波的乾坤镜第一次泛起波纹。
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站在乾坤镜内,站了好久。
漆黑的空间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拔出英雄剑,单手一挥,一股庞大的剑意席卷整个空间。
那股剑意笼罩着我,感觉是那般的熟悉,可却又如此般的陌生,似乎与东方青龙七式如出一辙,却又高深了许多!
难道这就是聚集了四方神兽剑式完整的《昆仑剑经》。
荆无烟仰着头,带着所有的骄傲,直到那剑意消散之后,他将英雄剑深深地插在地上。
而剑刃淹没的那一刻,荆无烟原本坚毅矫健的身体,在那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也许一个剑客在放弃剑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然后荆无烟渐渐地消失在我的面前,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没有了耐心,尘封许久的空间终于又有了动静。
只见一口黑色的玄棺漂浮在空中,不断前进。
我慌忙地抽出幽冥剑,运起逍遥诀,我知道只要幽冥剑的剑刃亮起光就能将藏镜人反射出来。
只是……
只是我忽略了一件事,这本就是虚幻,即使幽冥剑亮起也不会将藏镜人映射出来。
我只能看着那黑色的玄棺徐徐前进,最后“咣当”一声放在地上,掀起阵阵灰尘。
英雄剑被拔起来,明亮的剑刃之中若有若无地倒映着藏镜人的身形,最后被放进玄棺之中。
英雄墓,葬英雄。
葬的不知是哪位英雄!
就在棺材盖尘封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黑暗一瞬间消失,就像消退的潮水一般全部涌进我的身体。
我知道,这是我的另一部分功力。
丹田气海,奇经八脉。
每一寸身体都被这源源不断的功力包围。
逍遥诀的一曲梦境又重新在我身体之中走了一遍,只是,却每到最后关头便停滞不前。
我回忆着一曲梦境所记录的那一首凄凉的小诗,“百转千回如梦里,一生难得几思量。”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理解这小诗之中的含意,也许我还没有那个凄凉悲怆的心境,我不明白《昆仑剑经》的撰写者为何一定要让人参悟这样的心境。
我又重新回到了现实,天枢楼第四层的小屋里还是那样的漆黑,没有火光,没有黑锅,没有任何人。
我缓缓推开门,藏镜人正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等着我出来,也许他心里明白,在我走出门的那一刻我便不是曾经的我,他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他。并不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所造成的过去与未来的差异,而是一种从心里生出的陌生,使得人与人之间生出的隔阂。
“你可怕死?”我忽然想起任长风曾问过我的一句话,现在我用这句话去问藏镜人。
藏镜人低着头,灰色袍子下的身体好似颤抖了一下,虽然是轻微的一下,不过在我的眼里已经很是清晰。
“怕!”
“我许你抬起头!”不知为何我竟然潜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藏镜人俨然也没有意识到,他虽然缓缓抬起头,可是并不敢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怕死之前心愿未了!”
同样的回答,我记得我也这样回答过任长风,“你有何心愿?”
藏镜人沉默了许久,终于他直视了我的双眼。
我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怒意,只是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
“我想在临死之前看一看水!”
“看水?”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藏镜人,我本以为他会想再一次看看自己,却想不到他想看水。
水虽然也如同镜子能反射这世间万物,可是却不能呈现他的倒影。
“好,我答应你!”我单手一挥,幽冥剑上所氤氲的剑芒一瞬之间倾泻,将天枢楼冲破。
我拉起藏镜人顺着那破裂的破口飞出,拂晓的晨曦快要唤醒整个大地。
“这是九清山奇景之一,银河!”我指着那高挂九天的瀑布,虽然在一重天没有四重天那般冲击感,不过这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瀑布仍旧无比震撼。
藏镜人点点头,脸上那狂野的表情已经消失,笑容温和,只是声音已经变得虚弱,“少主,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想看水?”
我回过头,看着正在消散的天枢楼,我知道藏镜人的生命也正在慢慢地消失。
“你还是冷漠的样子最帅!”藏镜人看着我,不等我回答他,便又开口,他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
“我从小面对的就是火,却从未见过水,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水是这样的美,这样的温柔。”
“我曾一直以为在我临死之前会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却想不到在你问我有何心愿的时候,看水这个愿望却脱口而出,真是想不到,想不到,想……”
藏镜人渐渐地消失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无论是七星困龙阵中的一星,还是摘星楼中的天枢楼,亦或者九清山一重天的通天阁都随着藏镜人的烟消云散而灰飞烟灭。
我扬起头,清晨的骄阳照在我的脸上,剧烈的光芒刺痛我的双眼,这也许就是生命伊始所带来的澎湃。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藏镜人为何会想看水。
只因为那是他从小生出的梦想,那个时候所生出的梦想往往是每个人最纯粹,最渴望的事。可是人往往在长大之后便会迷失这最原始的愿望,也许在某一天想起这愿望的时候已经年华老去,而那梦想也随着生命的逝去而凋亡。
也许藏镜人是幸福的,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