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山等三门都是这二日才到,整个驻地分东南西北四门,三门被分派在东南角一处偏僻楼舍。
此刻,方仲和另一名中年修士来到门口。门外的弟子看见,忙进去禀告。大门一开,郑元洪和江诚子、侯鑫三人迎了出来,见到方仲并无意外,可是见到另一人,却有些愕然。
方仲道:“此位是玉虚宫邓师伯。”
来者是玉虚宫邓文忠。
江城子道:“原来是邓道友大驾光临,快请快请。”三人殷勤万分,别看他们在自己门人弟子面前威严万状,但到了昆仑山,遇上道门之首的弟子,即便是同辈之人也要比别人低一分矮一头。
邓文忠对于这种世面当然是见怪不怪,微一颔首便算致意,说道:“三位道友不需客气,今日我来乃是有事宣召。”
三人一怔,江诚子最是老于世故,含笑问道:“不知道友何事宣召?”
邓文忠道:“适才众道共议,决定让诸位带门下弟子入无量山除魔,三位既然千里迢迢赶来相助,有此良机总不会错过吧。”
江诚子面色一变,并不急于回话,却回头看郑元洪和侯鑫,只见侯鑫听了此言后面色阴沉,一语不发,郑元洪却愕然道:“那怎么成!我三门加一块才数百个弟子,人单势孤,如何使得,不行不行。”把头急摇。
邓文忠脸色一沉,说道:“这么说来,郑门主是想不尊号令了。”邓文忠浑身的气息勃然而发,他在玉虚宫数十年,也是惊采绝艳之辈,早就修到炼气化神顶峰,这郑元洪等人虽是掌门,却不比王屋山、青城山等大派,连一个还虚境界的人都没有,不过和昆仑山众多文字辈弟子相当。
见到邓文忠施压,郑元洪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个……只是我三门前往,委实太少了些,能不能多派几路人手,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邓文忠冷笑道:“郑门主放心,我门下弟子方仲亦会随同前往,不止如此,在你身后不远便是道门大众,随时都可呼应,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贫道此来可不是听你等拒绝此事,而是来商量一下你等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
眼见此事无可更改,江诚子这才插口道:“阁下的来意我等已经知晓,郑门主不过是担心坏了大事,可不是畏敌不前,既然是盟主下令,岂能不去。”
邓文忠道:“还是江观主明事理,此行虽有一丝风险,但若能立下大功,各位所盼之事自然水到渠成,掌教真人已然下令,若有能立大功者必然会在玉虚宫内重排座位,诏告天下,甚至赐下一二卷道门绝学,如此一来,何愁不能扬名四海。”听有如此好事,郑元洪与侯鑫的脸色才略微好转一些。
邓文忠安慰一番便即飘然而去。
等邓文忠一走,郑元洪道:“我呸!只当他高看我等一眼,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差事,早知如此就不来了。”
侯鑫道:“现在后悔也晚了,当初是谁想多立功劳来着,指望着昆仑重排洞天福地,只怕是有命去博无命去享。”
郑元洪听他这么一通奚落,更是心中恼怒,恨恨道:“昆仑虽为天下道门之首,做事委实不怎么地道,可它虽已不如商纣时那般盛极一时,却也无其他道门取而代之,你我便是不服,又能依靠谁去。”
这几句怨言一说,忽地想起方仲也在,人家堂堂昆仑弟子听到自己这么一番大逆不道之言,要是传扬出去,那以后在玉虚宫里座位垫底的就不是那个什么蜀山派,而是自己的白石山了。
郑元洪尴尬的道:“我也是一时嘴快,方小友莫往心里去,就当这是放屁,呵呵……”
岂料方仲根本就不生气,反而平静的道:“郑门主所言未尝没有道理,晚辈觉得此事的确不公。”
三人听方仲冒出来这么一句,顿时放下心来,转念一想,这方仲也要陪同自己一起去,必定也是有些怨气的,大家同命相怜,的确不需顾忌什么。三人愁眉不展,原本是想和方仲喝一通茶的,也没这个心情了,各自回去准备进山之事。
方仲来到昆仑弟子所驻之处。此次到了无量山除了三清殿和玉虚宫一部外,还有其他阁楼弟子,与方仲相熟的也不过几个,周青一直待在陆文甫旁边,方仲讨厌陆文甫也就不去找他。昆仑弟子的所住之处比之三门要恢弘宏伟的多,乃是上下三层的高楼,这最上层的当然只有玄春子这种师祖级的人物才能住,中层便是陆文甫一些师叔师伯,下层清一色是昆仑晚辈弟子。方仲来时,便被安排在下层居住。
楼内布置虽不奢华,但上下左右均按照天干地支排列,暗含着阴阳运转、吉凶祸福,显然是精通阴阳术的人下过一番微妙功夫。方仲进来时,自有人得了陆文甫吩咐,领着方仲在东南一角屋里住下。
这里乃是一个独间,领着方仲来的是个三清殿弟子,堆着笑道:“方师弟请在这里安歇,。”
方仲道:“多谢师兄。”那弟子笑吟吟走了。方仲推门而入,顿觉一股凉飕飕凉风扑面。方仲心道这屋子好凉快,一点也不气闷,以为楼内每间房都是如此,便安心住了下来。
其实那一间房按着阴阳术布置,留有一个聚阴之地,是不安排人住的,所谓藏阴聚气,是风水术士改变天地元气的一种方法,按天干地支星辰方位布置好后,就能汇聚阴阳,或福或凶。阴阳运转要想取得平衡,必然有聚有放,阳气鼎盛,必然也有阴气汇集,故而此楼其他房间均是阳气兴盛,独独靠近方仲的这几间是这幢楼的阴气汇集之所,不利于生人常驻,故此一直空着。方仲来后,陆文甫毫不犹豫就把这几间不利修行的房间随便挑了一间给他。
精通大阴阳术的道家风水术士,往往都会布置一套趋吉避凶之阵,并把之用于楼宇建设,这学问对于追求至高境界的道家之士也许没有什么用处,但在俗世之中还是颇有人缘,毕竟俗人所求不过是一日三餐、合家团圆能够无病无灾。故此此术在那些名门大派眼中不怎么重视,毕竟山门已是灵气汇聚之地,用此术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但是一些旁门小派,或者想糊弄些善男信女,讨些香火钱过活的江湖术士,则不失为一个安身立命的好手段。后世的茅山派能够在俗世兴起,除了符箓之术以外,通晓一些大阴阳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过后来的大阴阳术本末倒置,更多的不是为活人着想,而是为了死人,让人始料未及。
方仲一入房间,便即盘膝坐在床上,慢慢的纳气修行,随着心法运转到一定程度,万千毛孔张开,吸取天地灵气。谁知那周身气息方一入体,方仲就觉得浑身阴寒刺骨,激灵打个冷战,比挨那神使的玄冥寒气都要难过万分,连忙把心法停了下来。
方仲把眼睁开,就觉得这屋内阴气弥漫,宛如三九寒冬。
这屋内好重的阴气!
仔细一看,地面之上正有一丝丝阴气正在升腾,方仲愕然不已,便在此时,却觉腰间一震,方仲低头一看,只见羊脂葫芦散发蒙蒙青光,那一缕缕阴气飘荡到葫芦上时,自然而然便被吸了进去。
方仲解下葫芦,轻轻拔下塞住葫芦的槐木塞子,露出黑洞洞的葫芦口,那漂浮到葫芦口外的阴气顿时如被漩涡卷动,纷纷往里面灌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吮吸。
方仲吃了一惊,忙握紧了葫芦,心神沉浸在其中,查看有何异样。这葫芦早就被方仲精血饲养,里面的一举一动,方仲感应的清清楚楚。
只觉此刻葫芦内阴气缭绕,父母亡魂在阴风里飘然而立,口鼻张合,正在吸纳从葫芦口冲进来的阴气。就在这一吸一纳之间,两个亡魂的鬼影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似乎正在吸纳阴气凝聚实影。
方仲喜出望外,虽然不明为何此地如此模样,但显然这间屋子对自己手中的阴阳冢有大利,这些阴气便如人的一日三餐,入体之后正在逐渐滋养父母亡魂。役鬼要想提升修为只有积尸聚气,积尸便是掠夺旁人精血,而聚气正是吸纳天地阴气。一向有人修炼鬼法,便到乱坟岗去便是为此,方仲几乎不用役鬼杀人,那积尸一法便行不通。而吸纳天地阴气可不是那么简单,阳世间本就阴气稀薄,虽然也有些天生阴气极重的地方,可是那种地方要么深入地下,十分凶险,要么就是鬼物纵横,役主和役鬼无法容身。方仲空有役鬼法,一直不得其地,所以修为进展不大,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无意中窥视了一条修行门径。
方仲索性自己也不修炼了,把羊脂葫芦端端正正的放在此屋正中间,静静的瞧着那一缕缕阴气被吸入其中。
后世有个尸解法,便是根据大阴阳术的藏阴聚气招来阴气给死尸灌体,不过其法已经流入邪途,只因为阴气所哺非是亡魂,而是死尸,所以即便活转来,也是个六亲不认的飞僵,若是阴气不足,要么腐朽、要么便是个无智僵尸。其实尸解大法就是役鬼法又或下浮屠鬼道与大阴阳术结合后传下来的一种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