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城外发生了何事,但只要略一思量,定然又是化鬼王领着人前来斯斗,不知岳光祖今日又派谁去御敌。
方仲有心向这位鹰王打听一下这次魔教来了多少人,便道:“前辈身在囹圄被带到这洛水城时,可知那化鬼王一共带了多少人来?”
鹞鹰王摇头道:“我也不知,他们是在数月之前把我从地牢之中提出,一直被囚于牢车之内,直到放我出来厮杀时才得自由。”
方仲奇道:“如前辈所说,你是戴罪之身,化鬼王若想杀你直接一刀砍了便罢,何必长途跋涉带到此地?”
鹞鹰王冷笑道:“若是他们杀我,便是教内互残,这是大忌,只会引起更多人不服,但若是被那些伪道中人杀了,他们便无话可说,相反,还会激起教众义愤,为我报仇。你说我是死在自己人手中好呢,还是死在你们手中好?”
方仲道:“不愧是魔教中人,这种清除异己的手段倒也毒辣。”
鹞鹰王道:“方公子此言差矣,不管是神教中人还是道门中人,这世上只要有人心就有私欲,有争斗就会有阴谋诡计,又岂是我神教如此。”
方仲叹气道:“的确如此。”
二人听了一阵鼓声,那鼓声忽急忽缓,显然争斗未完。方仲不禁又担心起钱文义和郑元洪等人安危,但又不想去见岳光祖,便唤小兰去打听一下是哪些人在厮杀。
方仲一边等候消息,一边问道:“前辈又是怎么落到这步天地的?”
鹞鹰王冷哼一声道:“我能如此还不是因为得罪了人。”
方仲道:“前辈在教中也应该是极有身份之人,若因为得罪了旁人就身入囹圄,只怕这得罪之人的权势当真非同小可。”
鹞鹰王道:“那是自然了。”犀利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模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似乎一瞬间想起了当年往事。
方仲道:“若让在下猜想,鹰王莫非就是得罪了那护教大法师之故。”
鹞鹰王听得方仲说起那护教法师之名,愕然道:“你也知道有此人?”
方仲道:“数有耳闻,在下还和他门下之人交过手,但却未见过本人。”
鹞鹰王正色道:“你若见着时,只怕没命站在这里,还是不见为妙。不过你这回却猜错了,我倒未太得罪那护教大法师,我得罪的乃是教主!”
方仲惊道:“教主!?”
“不错,要不然焉能有今日。”
方仲道:“前辈因为何事得罪于他?”
鹞鹰王懊恼摇头道:“不说也罢,说起来就生气,让人好生着恼。”
方仲道:“前辈莫非因为小事冲撞于他,于是便遭牢狱之祸,若真如此,那教主只怕心胸也太狭隘了些。”
鹞鹰王复又目露怒色道:“我又岂会因为小事冲撞于人,只因我还是头次见到这等人伦惨祸,气愤填膺之下,动手伤人,这才得罪于他。”鹞鹰王目放幽光,嘶哑着道:“说出来都无人相信,这等事简直人伦尽丧,亲情绝灭,你见过为父者亲手杀女的么?”
方仲惊道:“前辈是说教主杀了自己女儿?”
鹞鹰王道:“也没尽绝,不过几与死人无疑了。我便是看不过去,才想出手挽救一二,可惜技不如人,反被所擒,如之奈何。”
方仲默然无语,听了鹞鹰王吐露的只言片语,不由想到了那个已被自己看穿了的离夫人,显然那离夫人便是假冒的,而真正的离夫人只怕命途堪虞。
方仲道:“鹰王可知那教主女儿如今在何处?”
鹞鹰王叹道:“我一关十几年,哪里知道她在何处,或许已经亡故了。”
方仲不由得心中失望,欲待详细询问,就在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兰匆匆返回。方仲道:“兰妹,外面发生了何事?”
小兰道:“果真是魔教的人又来了,而且来了不少。”
方仲道:“可知谁去迎敌了?”
小兰道:“是青城山的魏掌门自己要出战,然后岳真人又派了仙都、金华两派的人助战,郑门主他们倒未出去,如今都在城头观战呢。”
方仲道:“原来是魏掌门,想必他亲自出手定有斩获。”
小兰道:“我只是打探了一下便回来了,到底如何还是等郑门主他们回来时才能知晓。”
方仲点头道:“也说得是,那便等他们来时再问。”
直到午后时分,城外终于不复有喧杂之声,显然战事暂歇。鹞鹰王不欲见外人,躺在床上装病不起。不出一盏热茶的时辰,郑元洪与侯鑫、江诚子三人便匆匆来见方仲,三人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之色,似乎这场好戏尚未看得过瘾。毕竟是旁人打生打死,自己在一旁坐山观虎斗,自然是打得越激烈越好了。
方仲问道:“今日打斗怎样?”
郑元洪拍腿道:“真是一场好斗啊。方兄弟不去看真是可惜了。”
方仲笑道:“看郑门主脸色,定然是大获全胜了。”
郑元洪笑呵呵道:“也不算是大获全胜,略有斩获而已。今日魏掌门大展神威,一连打杀了两个了不得的魔头,虽然最后吃了点亏,毕竟是全身而退,也算得了全功。”
“哦,若这般容易,只怕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
一旁的侯鑫道:“胜则有之,败的却也有,应该算是各擅胜场,平分秋色。”
方仲道:“侯岛主说话还是公允些,便由你来说吧。”
侯鑫道:“是,其实郑门主也没说错,魏掌门的确胜了两场,打杀了两个魔头,但是这两个魔头却也各杀了我们数人。就连那金华派的刘大掌门都被打死了。”
方仲道:“这两个魔头倒也不简单,可知是什么来路?”
侯鑫道:“方兄弟这一问算问到点子上了,你说奇不奇怪,这两个魔头也是从囚车之中带出来的,临时给的兵刃,然后便被驱出来厮杀。若是魔教中人有一两个让他戴罪立功,出来打斗,那也说得过去,但我看那后面,囚车一辆接一辆。如此多的魔教中人都要戴罪立功,阵前厮杀,只怕就有些问题了。”
郑元洪道:“能有什么问题?他魔教本就是些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辈,若不如此,先就自己杀起来,你背后砍我一刀,我暗地里刺你一剑,不用你我出手,先就互相杀得精光。故此用囚车囚禁,那些凶顽之徒才会安分老实一些。”
侯鑫与江诚子二人摇头道:“胡说,定然不是这样的。”
方仲先前和鹞鹰王谈过话,已知其所以被囚的来龙去脉,这次听得又有囚车前来,的确可疑。方仲道:“只怕还是侯岛主说的话有些道理,这些囚车中人身份不明,莫要中了旁人的借刀杀人之计。”
郑元洪道:“难道这些人还会是什么好人?他们明知我等与魔教作对,却依旧喊打喊杀,与我们绝非一路。既然是敌非友,杀就杀了呗。”
方仲沉吟道:“若是我们不出手,那些被囚之人是不是又被关了进去,又或反过头来与魔教为敌?”
郑元洪道:“这倒不知。”
方仲道:“既然未曾试过,那就向岳真人建言,再遇到从牢里放出人来时,能不斗就不斗罢,且看结果如何。”如果这些人和鹞鹰王一般是因为抗命被囚,那化鬼王把这些人拉到阵上来厮杀就没安什么好心,不如让一步,不和他们斗,看这些被囚之人结果如何。
郑元洪道:“好主意,也许这些人调转头来自己打自己也不一定。”余下二人也觉得此话有理,商定第二日大殿聚会时,把这想法说给岳光祖听。
待三人把日间之事细说一遍,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告辞离去。
方仲在他们讲话之余,偷眼看床上的鹞鹰王,发觉其身躯微动,显然并未入睡,早把众人的话听在耳内。等三人一走,便即翻身坐起,痛声道:“日间被杀的二人我已知是谁了,一个是总堂里的四方掌刑使之一,人称铁面揭谛的罗兄弟。另一个却是早已失去消息的一位总堂长老,他最后自残打伤那青城派魏中佐的法术,我熟悉之极,是他生平绝技。老夫一直以为他仙去了,怎会也被囚禁于此?难道失踪这么多年,就如同我一般,一直被关押至今么?”
方仲惊道:“鹰王俱都认识?”
鹞鹰王怅然笑道:“认识又怎样?我当初顶撞教主,都不敢为我说话,想不到如此忠心之人居然也有今日,不知他二人亡时,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方仲道:“离教主倒行逆施,连忠心之人都这般对待,其情何薄。”
鹞鹰王道:“那二人愚忠至极,怎么敢得罪教主。只怕如你前次所言,是得罪了那护教大法师的缘故。”
方仲道:“这么说来,凡是得罪了大法师和教主的人,这才被锁囚车赶到此地厮杀。”
鹞鹰王道:“应该就是如此。你刚才出的主意不错,只要那岳光祖不出去应战,那被囚之人便也不会被放出,或许就能少死几人。”
方仲道:“那也要岳真人肯听才好。”
一时无话,方仲复又拿出笔墨,洋洋洒洒默写符法,这一次却是把五雷正法分成上下两部分来写,按鹞鹰王的主意,务必多拖些时日,虽然不拿假的唬人,但这真的当中十成倒有九成九是虚的,都是滥竽充数的废话。只要岳光祖耐得住性子,方仲便也不急。而岳光祖初得符法,也不明其中深浅,只道方仲见解驳杂,领悟也有限的很。以他这等有限之功就有此威力,那若是自己领悟窍要,使将出来,岂不比他厉害十倍。故此岳光祖也不急于一时,只要方仲还在这洛水城中,就脱不开他掌握之中。
连续两日城外都有厮杀,方仲劳烦郑元洪带去的话如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一点风浪,依旧是刀来剑往,死伤无数。头一日郑元洪等人还兴致勃勃去观战,可是两日一过,人人面色大变,都变得心惊胆战起来。不为其他,就为了如今岳光祖操持大权,他若说让谁出去打,谁便无法抗命,只能硬着头皮出去。而出去之人除非真的修为惊人,要不然非死即伤,胜之极少。
这洞天福地之中如青城派、金庭洞等大派毕竟不多,余者大都与白石山、玉笥观类似,门人不多,本事更是有强有弱,这样无休止的打下去谁不害怕,就怕岳光祖点名点到自己头上来。
于是一场事关谁能不出战的贿赂之风悄然而然的刮了起来。行贿者,自然是各个小门小派,受贿者,便是华阳门的岳光祖。只是这样还不够,在贿赂之外,免不得还要有一番大表衷心的言辞。
悄然而然之间,华阳门的岳真人成了谁都要争相巴结之人,谁若是不服,只怕明日点名出战的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