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继续道:“少司命之事你一定还记得,她可曾在乎什么肉身,一个完整的神魂才是她最看重的事。她也一直想把你失踪的魂魄补回来,如今你终于完整了,她该当替你高兴才是。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什么央儿和仙儿之分。我叫你做央儿,唤的是你,叫你做仙儿,依旧是你。并非唤的是你在我面前的样子,而是你的神魂本身。”
普玄心中暗赞,本以为方仲说话要糟糕,谁知一转脸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然糊涂和聪明时就是不一样的。普玄咳嗽一声道:“不错,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连一条狗,一只猫,也是可以叫定观的。定观师弟,你可不要生气,在我眼中,这定观是你也不是你,贫道眼中的你,一定是你,任何其他的定观都不能取代。”
定观张口结舌,被这话绕得脑中一阵糊涂。倒是那素伶笑着道:“道长说得很有禅理。”
血婴眼神转柔,说道:“的确,我不该只是央儿或仙儿,我就是我,连名姓都只是身外之物。”
方仲道:“不过若是能让离夫人和姜伯伯亲自为你取名,你是他们的女儿,那便不同了。”他又转向素伶道:“素伶姑娘,我暂时还不能去蜀山。”
素伶诧异道:“不去蜀山,你想去哪里?”
方仲道:“我想和央儿一起去丰都神宫,姜伯伯和离夫人应该还在那里。”
素伶立刻明白过来,方仲这是想带着血婴回去认母,若是从此之后,血婴留在姜文冼和离夫人身旁,安分守己的话,无疑对将来之事十分有利。而看血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那么此行还是很有指望的。
素伶笑着道:“好吧,那我就先带着这帮女娃娃们回蜀山了,你的事我会向卜夷掌门详细禀明的,或许你留在丰都神宫时,他也会抽空再去见你。道长、方公子、央儿,小女子素伶就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她向着几人拱了拱手,然后身子轻点,飘然来到英琼和一群女孩子中间,低声说了几句。那英琼点了点头,向着方仲等人遥遥挥手,说道:“方哥哥再见,你来蜀山一定要来看我。”
方仲点首道:“好,你在蜀山好好学艺,等我来时若发觉你偷懒,定然打你屁股。”旁边几个女孩儿听了咯咯娇笑,吵闹了一阵,这才随着素伶往外面林间走去。这一群女孩儿此去蜀山当然也要走不短的一段路,但有素伶一旁照顾,自然安枕无忧。
人群渐走渐远,而那英琼在极远之处还回头看了几眼,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
普玄也收拾收拾包裹,向着方仲道:“我们也走吧,听说鹤鸣山被岳光祖那个混蛋给烧了,如今天师道暂时都在北斗治栖身,这北斗治声名这么大,又有什么丰都神宫在此,贫道也去见识一番。”
定观喜道:“我也要看。”
二人很快便收拾完毕,方仲看向血婴,柔声道:“随我一起去丰都神宫可好。”
血婴并未拒绝,却也没说答应之类的言语,方仲正感失望,普玄又是举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骂道:“臭小子,有时候聪明起来,连贫道都怕,有时候又是那么蠢如猪鹿,见了让人生气。仙儿,我们还如当年一般,慢慢的游山玩水可好。”
血婴点了点头,说道:“我的那条螭龙还在河中,我去把它带来。”
普玄喜道:“好好,我们等你。”
血婴身子往空中一纵,转眼便消失无踪。待她一走,普玄双掌用力一击,哈哈笑道:“好极啦,仲儿,这一次可算是大功告成,贫道满意的很。”从听闻方仲入魔和血婴一起失踪,普玄便一直提心吊胆,等好不容易在山村见到方仲和血婴时,没想到他受六欲所困,已然糊涂了,不但许多事都不记得,更是差些把自己也给宰了。如今方仲恢复原样,虽然修为受到了限制,不能再肆意施展那鬼附之术,却也比浑浑噩噩要好的多。
定观也喜道:“是啊,仲儿,仙儿这一回来,你们可就算是夫妻团员了。醍醐老母得知,当可含笑九泉。”
普玄笑道:“只是在一起那算得什么,总还要儿女满堂才算大吉大利。”两位道人心情极是愉快,不单单是因为把血婴当做了仙儿,而是方仲的媳妇儿了,两人可是亲自参加过方仲和仙儿的拜堂之事,除了仙儿之外,旁人便都不在他们眼中,就是离金玉、何盈二女,在普玄和定观的心目中,也远远比不过血婴的分量重。
方仲想笑又笑不起来,他回头看着依旧在冒烟吐火的鉴花堂残骸,低声道:“兰妹死了。”
普玄和定观连忙把笑容一收,普玄道:“小兰这是咎由自取,在最后关头时,她竟然想拉着你一起陪葬,你也不用为她太过难过。”
方仲道:“兰妹变得如此,的确让我所料未及,但想来也和我有关,我无法满足她的愿望,这才让她走到这一步。”
普玄道:“小兰这是强人所难,无数人都有愿望,但也要适可而止,贫道可有因为失望而做出非分之事来,我师弟也不曾这么做,倒是我那持宝师弟有些过了,不过还好他能悬崖勒马,我这个做二师兄的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会与他斤斤计较。小兰的事便这么过去了,你若觉难过,为她立块牌位不让她孤魂无依,好生超度一番,投胎转世去吧。”
方仲从袖口中一阵摸索,取出一只摇曳不响的铃铛,已褪了色,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扬手抛入火场之中。烈火转眼就把铃铛吞没,铜铃在烈焰烧灼之下迅速软化,直至化为铜水消失不见。方仲道:“这里是小兰的葬身之地,这铃铛虽然无法还原,但烧融之后,希望她能在地下拿得一副新的,依旧戴在身边。”
普玄道:“鉴花堂虽然遭了大难,却还逃出去不少,不如贫道好事做绝,就让这里彻底成为一座坟茔吧,也好让小兰不被打扰。”他和定观二人各自散开,把符纸祭起,连那几幢没有烧着的高楼也点起火头,百花楼、花间坊等等俱都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