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向着四周看了看,此刻许多的天师道弟子也同样看着张道陵,从巫鬼道继承衣钵的天师道,一向都是蜀地的地头蛇,谁敢轻视这样一个门派的存在,可是若抛弃祖业,避居别处,这不但在巫鬼道的历史之中从未有过,便是天师道也未沦落到这个地步,前两次大战那么险恶,天师道依旧留在原地不走,这一次就一定挺不过去?
王长轻声道:“师父,乌云尚未到北斗治,是不是在留下来看一看,同时速速报信于卜夷掌门,让其来我北斗治相商。”王长的主意不能说坏,的确把许多的天师道弟子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谁也不想还未打过一场,就这么匆匆而走,寄居于他人篱下。
张道陵摇头道:“为师早有重新择地的打算,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王长道:“可是师父所言的那龙虎山,我等一点筹备都没有,暂时根本无法栖身。”
张道陵道:“有兴起便有衰亡,你等若总是贪恋旧地,这才是门派要消亡的征兆,只要我天师道不灭,何处不可为家,而非要选择这北斗治或鹤鸣山。我意已决,速速告之各治,准备收拾起行,在乌云赶来之前,撤出北斗治。”
众人见张道陵已下决心,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话了,天师道弟子立刻行动起来,开始遣人分告各治人马。张道陵又吩咐道:“除了治下百姓也要一同带走外,连周围百姓也要尽量告知其危险,有想生者,随我等同去,有想死者,既尽人事,心也无愧。”
天师道二十四治加上周边百姓何止数十万,恐怕连夜忙碌都不一定能在天亮之前整理完成,且牵涉到众多百姓的事,往往都十分繁琐,有贪恋故土不愿远离的,有把瓶瓶罐罐都带走的,有走几步便要歇息变天的,这样的队伍,想走也走不快。张道陵当机立断,让众人迅速撤离,也是想到了诸般不利才做出的决定,假如拖延时间,等乌云吹到头顶时才想着要远离此地,恐怕死伤的人不知要有多少。
整个北斗治立刻热闹了起来,几乎通宵都是火光游动,纷纷攘攘之中,无数被惊醒的百姓逐渐汇聚成数条人流,向着乌云满天的另一面涌去。虽然行走缓慢,也总比留在原地等死的好。而这只是开始,随着二十四治的人全都行动起来,等天一亮,往远处撤走的人会更多。
王长吩咐往众多弟子前去安排撤退之后,又返回楼前,向张道陵道:“丰都神宫的城门即将封堵完成,那位留下来的女子还坐在原地。”王长口中的女子自然是指公孙玄魃了。
张道陵道:“让她进丰都神宫,然后封死城墙。”
王长犹豫道:“师父,弟子看此女修为极高,本事也极大,若就这样守在丰都神宫之中,真是太可惜了。那位大慧心佛母都可以要挟其做一件事,如今正是我天师道用人之时,大祭酒也不在了,何不求她也为我等做些事呢,或者能够帮上大忙。”公孙玄魃可是个千年尸魃,若在条件有利之下,其所展现的实力,简直不下于佛祖化身,这样的一介人物就此沉睡在丰都神宫之中,且永不见天日,确实有些可惜,王长心系天师道的将来,免不得要为天师道考虑,想让公孙玄魃来为自己出力。
张道陵面色一沉,一股威严之气立刻从身上发出,吓得王长心中一凛,慌忙跪倒在地。只听张道陵冷冷道:“鄙人答应过人家的事便要做到,岂可另生瓜葛,而且你只想着让人家帮忙,你又岂知旁人最最反感的是什么吗?”
王长低头道:“弟子不知。”
张道陵道:“便如让人不得不做她不想做之事。如你这般想使唤她,只怕倒霉的是你自己。”
王长吓出一身冷汗,忙道:“弟子明白了,的确不该有此非分之想,弟子这便让其进入丰都神宫,把入口封死,无人可以打扰大祭酒和一众师兄弟的尸骨清净。”
公孙玄魃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剥夺她的自由,把其当做一件武器来使用,前者帮了大慧心佛母,是因为大慧心佛母救了她性命,即便如此,也未说要跟她一生一世,而是只出手一次,其后便两不相欠。假如王长看中其炼尸之身,想利用甚至控制她的话,公孙玄魃必然反目。张道陵虽然不知公孙玄魃的过去,但却看人极准,根本没有动过想利用公孙玄魃的念头。
方仲道:“今夜定是个无眠之夜,不如我等再去丰都神宫之前看一眼,权当祭奠大祭酒一番。”
张道陵道:“好,鄙人也有此意。”他轻轻抱起已有些倦意的文姬,文姬睡眼惺忪的道:“哪里去?”张道陵柔声道:“我等再去故地看一眼。”
原丰都神宫的城门附近,被佛祖化身打塌的城楼早已消失不见,但散落地上的许多石块还显露出这里曾经发生过巨变。在方仲等人面前的是天师道弟子修葺而起的一堵高墙,同样也用巨石砌就,但以为城楼,连城门也都没有一个,只在城墙的当中有个尚未合拢的缺口,只可容一人通过。缺口处黑漆漆不见光亮,且还朝外喷涌着阴风。
一名天师道弟子来到张道陵面前,躬身道:“天师,城墙即将完工,只剩最后几块城砖便即封堵完成。”
张道陵点了点头。而在不远处,那公孙玄魃已站起身来,看向张道陵。
“你可以进去了,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不想留在这丰都神宫之中,还来得及。否则一旦进入,那里破坏极重,怕是永不能见天日。”张道陵最后一次叮嘱道。
公孙玄魃那有些青绿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后一言不发的直奔缺口,身影在其中一闪,已消失不见。在外等候的天师道弟子见人已进去,立刻开始封堵城墙,随着一块块石砖落下,那最后的一丝隙缝也被封堵完成,刚才还朝外喷吐的阴风已彻底杜绝。
那女娃娃文姬睁着小眼道:“她走了,为什么我有些难过?”
张道陵柔声道:“离别伤情,再不见故人故土,故此难过。等你以后大了,自然明白此理。”在安慰过文姬之后,又向着王长道:“遍栽树木,务要让后人即便再城墙坍塌之后,也不知此丰都神宫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