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夷散人又向着方仲道:“听闻那佛祖有三具化身,屈指算来,应该都已毙命,如今只剩这一具本尊了。”
方仲道:‘不错,可是本尊的本事非是三具化身可比,且佛祖不止有本尊,身旁法王、佛母之类的人亦有不少。且三具化身虽亡,并非不能弥补,只要给他时间,一样可以重新把三具化身补全。”
卜夷散人道:“恐怕也要百年之后了,那佛祖可等不得这么长久。”
方仲道:“的确不需要等那么长久,既然可以阴阳不分、生死不论,三具化身也就可有可无了。”
下方一名老道起身问道:“方公子,何为阴阳不分、生死不论?”
方仲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那东南方起大片黑云之事?”
“当然知道了,卜夷掌门早有弟子来报知此事,听说那乌云到处,日月无光,阴风惨惨,若是阴云不散,长此以往,岂非人人活在黑夜之中。”
方仲道:“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已亲自进去看过,乌云之下的世界,和地狱之中已无两样。”方仲把他上次去乌云深处并来到洛水河边的事说了一遍,当说到那些村民死后并未坠入轮回,而是重新以鬼身继续留在世间时,众人无不讶然。人世间之所以能成人世,便是没有让亡魂鬼怪横行,就算个别人暂时逃过了轮回,早晚也会坠入其中,这样才会有生老病死、生灵繁衍生息。方仲接着道:“在下坠入过佛祖所在的孤独地狱,那里一切以佛祖为尊,谁都要听命于他,除了佛祖之外,更有九座狱城,佛祖所谓的让人进入极乐世界,不过是在狱城之中沉迷昏睡,永不再醒来。而如今在洛水旁边,我亲眼见那九座狱城拔地而起,它们已从孤独地狱来到了人间。”
“那佛祖的本意,岂非想把我们这世间,变成他那孤独地狱!?”
下方坐着的众道人顿时变色,虽然他们之中有人怕死,有人三心二意,可是谁也没有想过自己也要坠入地狱之中。
卜夷散人道:“人间地狱合为一体,都是他一人说了算,这位佛祖当真好大的手笔。诸位道兄,我等已无路可退,要么这里所有人都坠入地狱之中,在狱城里去做黄粱美梦,要么就奋起一击,杀了佛祖,毁去狱城,重还我等朗朗乾坤。”
又有人道:“佛祖势力如此之大,我等躲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够取杀了佛祖、毁去狱城。”
卜夷散人道:“那道兄就等着乌云落在你的头上,然后和所有弟子、亲朋,都在地狱之中相会去吧。”
那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若真如此,不如起而抗争。”
在左下侧坐着的姜文冼道:“此事根本不需犹豫,我等只能背水一战,就算死,也不过落在那佛祖手中,同样被打入孤独地狱之中,难道打斗不打,就自己投进去吗。”
很多人都认得姜文冼,这位曾经的昆仑派大弟子声名在外,他一发话,钱文义、长平子等人纷纷应和,连洞天福地之中的不少道人亦赞同此举。
方仲大声道:“不只我等要背水一战,便是慈航静斋和慈云寺留下来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若天下之人携手,并非没有机会。”
卜夷散人道:“不错,蚂蚁也会啃死大象,更何况佛祖只有一个。我等也不会鲁莽行事,总要想个计谋来对付他。对于佛祖身旁有些什么人,方公子是最清楚的,老夫以为砍树先去其枝叶,再去其主干,最后才能连根拔起。他座下有法王和佛母,若团聚在一起,我等当然没有获胜的机会,但若把他们分而击之,便如张天师一般,杀其一两个法王、佛母之类的人,再对付起佛祖来,必定事半功倍。”
除了张道陵和方仲之外,下方的人面面相觑,卜夷散人说得简单,可真要动起手来,法王和佛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么,当初在慈云寺时,卜夷散人一下子带走了两位法王,还不是无功而返。
见众人都不说话,卜夷散人哈哈一笑道:“办法总是有的,今日乃迎张天师来蜀山相商要事,其余的姑且不论,喝酒,喝酒。”大家虽然济济一堂,但是总想着乌云不停扩散之事,心情沉重,谁有心思大口喝酒,都只是应酬而已。
在下方一人突然说道:“也许我可以引一位佛母出来,就是不知诸位能不能杀得了她?”
方仲和卜夷散人顺着声音一看,在下方矮几之后坐着一人,正是昊天堂少堂主赢奎。
方仲道:“赢兄有办法?”
少堂主赢奎站起身来,向着卜夷散人道:“不敢保证必能引她来此,但把握倒是极大,当初在慈云寺时,我曾经拿昊天镜照过一名女子,方兄说此人便是大至善佛母,我师父仓老堂主在慈云寺之中卜筮菩提树下落,最后便是被她所杀,于公于私,我昊天堂都不会放过她。”
卜夷散人捋须微笑道:“只要少堂主能把那大至善佛母引到我所下陷阱之中,老夫敢用性命担保,必取此女小命,且连神魂都不能逃脱。”卜夷散人特意在神魂二字上加重语气,是他也知若只毁大至善佛母肉身的话,在人间地狱合为一体的情况下,那位大至善佛母随时都可以再次活转来。现在不同以往,在雪域之中时,大慧心佛母死后还要重新入轮回一次,便是因为在梵圣宫之下,只有一条可供佛祖本尊出入的通道,旁人皆无法通行。卜夷散人以这般肯定的语气答应少堂主赢奎,让方仲和陈御风等熟知卜夷散人性格的人都觉得有些吃惊,以他那有些刁滑的性子,是不大会把话说死的,除非他真的极有把握。
赢奎道:“卜夷掌门说个时辰地点,我好引此女入彀。”
卜夷散人道:“等酒宴之后,少堂主便留下来,此事我等再好好详谈。”
酒过半酣,方仲发现未见欧旭父子,便向卜夷散人道:“卜夷前辈,欧长老为何不来?”
卜夷散人神秘一笑道:“等过后老夫让御风带你去剑山处一看,便知他父子二人在做什么了。”
方仲想起麻姑山所献出来的两柄残破宝剑,当时卜夷散人十分重视,交给了欧旭父子,其后他们二人领着剑房之中的弟子连夜赶制,想把这两柄灵气已所剩无几的宝剑复活。如今在酒席之上不见他们,莫非还在那里不停赶工?
酒席过后,许多人都留在乾清殿未走,纷纷议论着乌云之事。方仲的一番话倒是省了卜夷散人许多口水,在打与不打之间,基本已经有了定论,便是此战必打。那些想躲在蜀山上静等风头过去的人,也无奈的发现,想不出一份力气的好日子已一去不复返。
卜夷散人因为约了赢奎商量如何引大至善佛母前来,同样没有离开乾清殿,他招手把陈御风叫了过来,说道:“御风,你陪着方公子去看一看欧长老。”
陈御风道:“是,方兄请随我来。”
方仲正要跟着陈御风走,另有人道:“我也去。”方仲转头一看,见是那位曾经栖身烈毒堂的素伶,方仲道:“原来是素姑娘。”
素伶以前喜欢穿一身白衣,只在腰间系一根黑色丝带,在乌烟瘴气的烈毒堂之中尤其显得一尘不染,如今投入了蜀山门户,穿着自然不可以那么随意,但也变化不大,依旧喜欢黑白二色的衣衫,但因同门大都身穿青色长袍,故而在黑白衣衫之外也另外披了件飘逸青袍。素伶道:“英琼师妹还在那里潜心修行,也只有我安奈不住性子,在外面四处乱走,只怕到最后,这一身修为都不如她。”
方仲道:“素姑娘本就有本事在身,远比英琼这小丫头根基深厚,她若不勤加苦练,只会离你越来越远。”
陈御风道:“别看素伶师妹总是游手好闲的样子,其实在背后,不知比别人要努力多少倍,她天资又高,少有像她入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得师父夸奖的弟子。”
方仲要去剑山,又记挂着父母,钟颜夫妇从羊脂葫芦之中出来后,便没和方仲在一起,一直都是坐在姜文冼和离夫人的旁边,他在殿两旁观瞧,见姜文冼、无念等人连同钟颜夫妇均都在一起窃窃私语,而离金玉和姬云袖却被遣在远处,不知在商量着什么重要之事。
姬云袖也正寻找着方仲,见到他和陈御风、素伶在一起时,忙也拉着离金玉赶了过来,叹道:“方师弟,莫姑娘的事我已听离师妹说了,真没想到我们当日一别,竟然成了永诀。”当初姬云袖和何盈、离金玉、莫雩四个女子一起去九黎王城,一路上有说有笑,谁知一转眼莫雩已香魂陨落,而何盈也不告而别。何盈的事离金玉没有细说,姬云袖也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是冰雪聪明的人,见离金玉吞吞吐吐的,便知定然有些事没有吐露出来。
方仲道:“莫姑娘虽然不在,但我并不觉得她已离开,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便会把她复活过来。如今她的残念已被我封在古琴之中,一直携带而走,尽我此生,不愁没有一点机会。”
姬云袖道:“我也希望莫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终会再见人世。她虽然现在看不见听不见,但可以长久陪伴在方师弟身旁,也算心无所憾了。”
陈御风和素伶二人虽然和莫雩并非太熟悉,但听过莫雩为何而亡的事之后,无不心中震动,没有想到一个看似弱质少女也会有如此决心,对生死看得这般轻淡。
方仲道:“师叔和姜伯伯他们在说什么?”
姬云袖笑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离得近,听到他们在说关于离师妹的事。”
方仲又向离金玉道:“离师妹又有什么事了?”
离金玉低着头道:“我怎么知道,别听姬师姐胡说。”
姬云袖道:“就当是我胡说罢了,方师弟,你这是想上哪里去?”
方仲道:“去剑山看望欧长老和欧大哥,我也好些时日没有见过他们二人了。”
姬云袖喜道:“正好一起去,我也要看一看我九黎留下来的那几件神兵利器呢。”
方仲愕然道:“师姐是说当初在九黎王城地底下取出来的六件神兵?”
姬云袖点头道:“正是,我和剩下的九黎族人回到蜀山之后,便把此事和师父还有卜夷前辈说了,连这几柄神兵也都被他们瞧过,卜夷前辈和欧长老都说这的确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刃,不过……”
方仲都:“难道还有何不妥?”
姬云袖道:“离师妹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取这六件神兵时,它们都被封在了何处?”
离金玉道:“是在一座塔台之中,那旱魃不正好守护在其上方么。”
姬云袖道:“是啊,欧长老说这六件神兵之所以还能够保存到现在,便是因为被封在了其中,而那尊蚩尤大王的神像,也应当用无数生灵祭奠过,这才能在千年之后,神兵的灵气依旧不失。可是自我们取出来后,我们九黎族人的修为不够,天地排斥之下,这些神兵的灵气便会逐渐流散,便如那紫郢、青索一般,到最后会落得一个剑魄尽散的下场。”
“这样说来,好不容易得来的神兵岂非要无用?”
陈御风在一旁插口道:“怎么会无用,欧长老在铸剑之上如此有才,断不会让这六柄神剑就这样荒废。”
姬云袖道:“欧长老听我们说起取剑过程之中,受此启发,也在剑山周围修筑了六座塔台,把这六柄兵刃封在了其中。那地方本就有无穷剑气在里面互相争斗,正好可以保持这六柄神兵灵气不散。本来这六柄神兵既然留在九黎也不能长久,我想送给卜夷掌门的,但九黎部众舍不得这几件古物,我也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如今只算是暂放在蜀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