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然一震,醒来,忍不住地有些恼怒。易安居士称他大侠,这讽刺意味实在是深长而浓烈。烟花国里的大侠,古今谁听说过?
然欲恼却无气,面对着这样的“诗人”,谁恼得起来?
辛然只好有点自惭形秽抱拳施礼:“惭愧!久闻居士大名,初时真有些不服气。诗语,未免有点太狂妄了。想世上之人,除去李太白、杜工部、白乐天,谁敢说其解诗语?想不到,姑娘不仅解诗,岂止能作诗语,本身就是诗。柳某甘拜下风。就此别过,告辞!”
辛然话到这里,转身就走,哪里走的脱,早被随来的楼主班主拦阻。
夏香楼的楼主火夏香人如其名,火爆热烈,瞪眼拦住辛然,就嚷嚷开了:“柳公子,你干什么?没上阵就先尿裤子了?没听那些泼皮们说,打不过你,俺甩你一脸大鼻涕,也造你个满脸花。你不斗,看俺们斗!”
有比火夏香更粗的人叫出粗口:“不能走!要走从俺们这些人裤裆里爬出去再走!”辛然俊面涨红,哭笑不得,进退两难。要知道,他的这些拥护者,并非清一色的艺妓,人人都是身怀雅艺,个个都是风流婵娟,清雅不下翰林才子。实在是良莠不齐,乌合之众。
辛然正进退维谷,唐秋香给他解了围。她扯开嗓子来个穿云破雾之音:“罢了!”唐秋香一鼓压百音,镇住众人之后,才喜笑颜开地说道:“诸位姐妹,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柳公子不愿摧花折柳,那是他的厚道之处,就不要逼迫他了。诸位听我一言,既然柳公子不愿与女子对阵,就请柳公子给我等压阵,你们看如何?”
“中啊!”火夏香嚷嚷:“反正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就这么说我们上,柳公子压阵!”商量定了,火夏香昂首前行,唐秋香也不甘人后地并行。曾笑红和夏冬香傍着辛然,押解似地紧随其后。
李诗语、苏小妹等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招呼着,大家进蘅芜院。
大家一进院,易安居士李诗语和苏小妹等开始暗暗叫苦了。
原来,她们并没想到此事会哄动这么大,惊动了如此众多的才子佳人。三间厅堂中挤满了达官贵人、翰林名士。如果辛然一行再进屋,那恐怕站都站不下了。俩人立时香腮见汗,急忙拿眼睛去找柴三。
柴三不愧是京城第一了事的,早把这个状态看在眼里。他抢步上了台阶,啪啪击掌,笑逐颜开地嚷嚷:“诸位老......”
柴三差点儿把他在街面上了事的口头禅老少爷们喊出来,咽下下面的话,改口笑道:“各位大爷,各位姑娘,各位才子,各位佳人,各位公子,各位王孙。俺柴三没赴过琼林宴,没见过皇上大婚,更没经历过这才子佳人打擂台。可谓是经师不到,学艺马虎,料事不周,预备不全。没想到会来这么人多捧场,没预备大场地。务请各位爷,各位姑娘见谅。眼巴前,诸位都进屋坐不下,不亲眼目睹这百年难遇的场面又心不甘。这样吧,外面的也别进屋了,屋里的请出来,咱们接露台开擂吧。”
柴三嗓门儿大,舌头好使,表情丰富,不可乐的话经他一说,变得可乐了,即使是满肚子的不舒服,一看他的表情,舒服了。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是不由自主地咧嘴傻乐。别人还没说什么,厅堂上端坐的八闲王,闻声来到门口笑着嚷嚷:“这猴崽子,你怎么不说相声去?可惜了这副好钢口了。诸位,大家就疼疼这猴崽子,去接露台观战。”
接露台,是张园的现任主人,烟花贵妃李师师独创。她是花洗容,露珠梅雪沏茶,从不用世俗之水。日常便用梅雪沏茶,可梅花上的雪实在有限,不敷使用。她便想出接露一招,特筑一座承露台。这承露台方圆十丈,上砌特制平面琉璃瓦,边有沟漕、大瓮,承露之前,冲洗干净便可使用。其周围是假山、流水,山上是林木、花草,招雾引露。
柴三早命人在此台上铺席设案,备酒陈汤,预备妥善。几案是园中各馆楼阁轩中旧有的,普通席位多是软木漆几,榆木为主,间或有榉木、铁梨木之类。中等席位,一色的红木桌几。唯主席和贵宾席位,乃是花梨几案。中间的擂台,是两张矮脚琴桌相对。
所有人一律席地而坐。席是舒席。说起这舒席,可是大有名气,产自安徽舒城县。相传,在舒城县城关镇北门外,山上仙竹万竿。翠绿丛中有一个孝子庙,连年香火不断。一次,一个篾匠取山上仙竹,编了一张龙纹花席赠与庙内,主持和尚躺在席子上,竟然成仙而去。
此刻,承露台上四周摆的是一色的舒席,全是细货,席精画美,令人赏心悦目。众人无论男女,多是妙客雅人。
率先而至的八闲王和苏学士,忍不住击掌叫好。八闲王一连喊了四五个好,终因腹中墨水有限,竟不知如何进一步表达。
连极力低调的柏候舞阳,都忍不住地高声道:“易安居士毕竟是易安居士,效古人席地而坐,观今之才子佳人比美,奇绝、妙绝!真当垂海吸虹,饮上一坛!”易安居士李诗语万没想到柴三会预备的如此周详,欲待不认,不知从何说起,想厚颜承受,又没那么厚脸皮。
易安居士正不知如何措辞,柏候舞阳已经摇头晃脑吟唱起来:“文章千古事,风流一时春。得此春一刻,何恋千古身......”
“好......真不愧是无冕状元......”众人一片叫好声,异口同声嚷嚷,此一风流快事,经无冕状元这一题品,足可风流千古。
大家乱哄了一阵,按地位名气,纷纷落座。
正位是八闲王和柏候舞阳,其东是易安居士等依次排列,其西是辛然、唐秋香等雁次排开。东南西三面为观擂台,中间便是擂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