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偌大酒桌,顿时安静了下来。
柳青放下酒杯,收敛了笑意,神情淡漠的说道:“天冲这一境界,说来也是奇特,虽在破军之上,但实在说起来,也未见过世间有何人达到过,我曾问过你师父上官羽,他说他也不是天冲境,但是他见过一个伪天冲境的高手,被他三两剑就是砍的生死不知,料想天冲境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听到自己的师父,李文硕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家那位老爷子的话完全不靠谱,或许在他老人家眼中,天冲境真的不算什么,但是他毕竟是世间第一的武人,岂是其他人比得了的。
“那如何杀得了天冲境界。”
听得这话,柳青也是呵呵一笑,说道:“这个问题,问你师父岂不是更加靠谱,据我所知,他的剑道,早已超凡脱俗,超脱境界的制约和限制,也是老夫,生平最佩服的人。”
李文硕却是苦笑一声,看着杯子底部那三两滴来回晃悠的酒水,笑着说道:“若是问我师父,他肯定又是要说,杀天冲还不简单,就那么一剑过去。”
罗九衣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李文硕一眼,冷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得此话,柳青想着自己门下那些为非作歹,至今还在被关在雪坪之上的门人弟子,干咳了两声,随后正色道:“如何杀天冲老夫还真不清楚,但是哪一天,世间若是真的出了一位天冲境界的强者,估计这世间就热闹了,最起码,老夫要去杀杀看。”
这话虽是玩笑话,但从其中,两人还是能够听出那股自信十足的中气,遂肃然起敬。
李文硕端起酒杯,笑道:“借前辈一杯春神,敬前辈的豪情万丈。”
“哈哈,人老了,哪来的什么豪情。”说着却还是给李文硕的杯中倒满了酒。
李文硕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看得出,柳青确实高兴,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摄人的精光,笑着说道:“你问这个话,是想说,那青州御花堂内的李绝仙?”
罗九衣微微点头示意,毕竟,这说的就是她的事情,虽然如今和李文硕也扯上了关系,说道:“前辈慧眼,此事颇为艰难,晚辈虽然不惧,但是还请前辈指教一二。”
听闻此话,柳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说道:“这种程度的消息,对我来说还算不上什么秘密,不惧生死,这一点确实很好,但其实在武道一途,并没有太多的帮助,这一点世间能做到的人不少,这一点,与境界无关,但那些所谓的看清与看淡,只是凭借自身意志,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但其实这份恐惧,并没有消失,一直遗存在你的内心深处。”
“我不一样。”
“或许吧,不过老头子我很怕死,一想起自己的年岁却是这么大了,就时常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但有时候,又觉得很是无所谓,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虽然有着些许遗憾,但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又有谁没有些遗憾之事。”
话一说完,柳青就又是倒了一杯酒。
他之所以把柳山赶出去,一是那小子虽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但心智什么的,实在也就停留在少年水准,与之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二来,最重要的原因,也就是那小子在这儿,一定不允许自己喝酒,这一点上,经过了全族人的一致认同,在这件事情上,自己阁主的威严和无上的剑道也丝毫不抵用。
不远处的窗子开着,从李文硕的角度,可以看见开在山崖上的一株紫兰。
山峰吹拂着花瓣,柔嫩的青枝微微作响,一旁的枯枝上,一条小臂粗的大蛇缓缓爬动,吐着信子,靠近着树梢上的一只五颜六色的雀儿。
“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冷了,无论再往这洞中塞上多少毛皮,也不会有多暖和。”
柳青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惆怅和无趣,只听声音,李文硕甚至还以为回到了雁门山,在听上官羽说话。
罗九衣却是全无这方面的自觉,皱了皱眉头,说道:“前辈是想说,无论我往体内塞多少剑魂,我也不可能,真的胜过那李绝仙?”
柳青摇了摇头,笑道:“我说过了,世间之事,本无定数,若是一切都已决定好了,那我们还这么辛苦练剑做什么。”
回答模棱两可,有点儿糊弄的意思,但罗九衣总是觉得,像柳青这样的人物,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糊弄自己。
所以她的眉头又是皱了起来,继续开始思索。
李文硕则是看着罗九衣皱起的眉毛,忽然觉得,那弯弯的两个月牙,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那么好看,总么看都看不够。
……
雁门山上有一片茅草搭起来的房子,与前些日子相比,此处的房子数量明显要多了些许。
不过,与山下的灯火通明不同,此间要显得稍微冷清些。
或许是因为已入深秋,天气微寒,或许是因为,门前的瀑布太吵,四处都是湿哒哒的。
但终归是因为,最北面的那栋茅草屋里,正在给老者捶腿的那个撑伞年轻人。
来此的这些太玄楼刺客儿,发现自己被派遣到这个地方,只是来做些修修补补,烧火做饭的伺候人的工作,不免有些微词。
可是看到那个撑着破旧黄油纸伞的年轻人,想到江湖里的那个传说之后,所有的怨言都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那老者是谁,但是能让撑伞人捶腿,料想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甚至有人猜测,那就是太玄楼的幕后老板,可是此话一出,又有很多人纷纷表示反对。
茅舍里,上官羽躺在椅子上,眯缝着双眼,两年过去,他脸上的皱纹越加深刻,一头长发却还是黝黑,披散在身后。
“听你说,李文硕那个臭小子到了剑阁,哎,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那剑阁叫柳青的家伙,年轻的时候我也见过,剑术一般,就是个大忽悠。”
听得这话,老黄依旧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其实只要您出马,把那李绝仙杀了,事情也就结束了,这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上官羽轻轻一笑,没有否认,只是说道:“这件事情是他自己的,我不会出手,也没有理由出手。”
老黄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确是没有停,皱着眉头说道:“你是他的师父,这一点,算是个理由吧。”
上官羽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黄,说道:“看来,这两年,你的确变了不少,没错,我是他的师父,这一点世人现在都知道。”
上官羽的眼睛再次闭上,谁也没有察觉到,门外的秋风一滞,连带着明晃晃的月色都暗淡了几分。
“我曾经,其实还收过三个徒弟,随我一起闯荡江湖,露宿荒野,对他们,和李文硕不同,我都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听得这话,一旁的老黄也是沉默,沉静的茅庐里,纸伞之下的三尺之地,却是不知掀起了怎样的风浪,显然这件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人呢?”
“被我杀了。”
上官羽顿了顿,随即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一些极为无聊且没意思的事情,他们觉得我对他们这么好,所以我不会杀他们,但是他们所做的事,在我看来,实在是没有意思,所以也就杀了。”
“其实本质上,我是一个极为冷漠的人,我所追求的不是江湖,只有手中的剑,所以,我是李文硕的师父,这一点不足够成为我帮他的理由。”
上官羽解释了半天,老黄还是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所以继续捏腿,冷漠?
如果真的冷漠,那也没有必要解释了吧。
他这样想着,也是不知道缘由,只是心道到时候要是自己那兄弟真的撑不过去,你不去帮忙,我去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