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硕走得很快,如同一阵风一样卷过草原,不过却不是像之前那般,如此直接的来往于北大营和大梁城之间。
他忽而向左,忽而向右,飘忽不定。
在确定如果不御剑飞行就根本甩不掉身后那个人的时候,李文硕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原地,略微有些期待的看着大梁城的方向。
放眼望去,一片黑暗,但李文硕仍旧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气息。
不一会儿,一个披着小羊皮的年轻人出现在视野里,神色平静,看着极为的年轻,在距离李文硕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双方是第二次见面。
对方已经不是草原上那位博学神秘帮他磨剑的朋友,事实上,李文硕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即便可以御剑逃走,他仍不敢托大,碎牙早就出鞘,剑尖抵在地面上,干燥的手心轻轻地摩挲着剑柄。
“好久不见。”
乌兰巴特尔率先说话,声音有些局促,显然这样的问候方式让他很不习惯。
李文硕觉得自己很倒霉,又觉得一切在情理之中,自己虽然气息隐藏的很好,但是又哪里瞒得住金帐王庭大祭司这种层次的高手。
这种高手本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揣度的。
更何况自己先前已经在城中出了手,杀死了一个蛮人。
李文硕觉得自己很倒霉,虽然这些都是自找的,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哀叹一声,无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的不想在这儿看到你。”
“草原上的朋友相遇可不会是这种态度。”
“我知道,你们会拿出最鲜嫩的羔羊肉和最好喝的马奶酒。”
乌兰巴特尔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来了城中,怎么不来找我,是怕我离开草原,就找不到羔羊和美酒了吗?”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微风吹过,声音凄厉,吹起了地面的黄土,枯黄的草叶上已经起了一层白霜。
夜很黑,不过李文硕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面前的空气中,一只飞虫折断了翅膀,在空中摇晃了一下,便是跌落在地,没了声息。
朝生夕死,这是虫的宿命。
李文硕笑了一声,忽然间脸色冷了下来,沉声说道:“你是叫乌兰巴特尔吧,嗯,应该是叫这个名字,难道你不知道吗?当三年前你的军队踏入中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乌兰巴特尔一怔,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中原和草原一样,是由一个一个的部落组成的,但是到了中原之后,他发现,整个中原,这硕大的地方竟然是由一个人统治的。
在他看来,这比如今的拓拔部还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当初把这一片地区统一的人物,所干的那些事情,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乌兰巴特尔有些失落,即便是在草原之上,再淳朴的汉子,如果处在两个敌对的阵营,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这是一件十分令人惋惜的事情。
不过没有办法。
但是他还是笑了一声,说道:“我听人说过,如果你把一个人当作朋友,那么他这辈子都是你的朋友。”
李文硕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一些事情。
他去过草原,不过时间有些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模糊,到了现在,所清晰记得的事情,除了那个为自己挡箭的小姑娘,就只有这个当初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乌兰巴特尔目光下移,锁定到了李文硕手中那把古朴的宝剑上,上面依旧闪耀着星辰的光芒,只不过有些暗淡。
“我再帮你磨一次剑吧。”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文硕就把自己手中的剑递了过去,这样的行为很蠢,很冒险,就连他自己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大梁城找酒,找到了却又没喝一样。
乌兰巴特尔接过了碎牙,身边没有磨刀石,他却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出拳在大地上砸了一拳,紧接着大地摇颤。
原地炸出一个大坑。
披着小羊皮的年轻人伸手从大坑底部拽出了一块儿几百斤重黑色的石头,微微跺脚,巨大的力量顺着泥土向下传去,声音宛如闷雷。
或许是震断了地脉,一道细小的泉水从方才的坑中喷涌而出。
李文硕瞳孔微缩,他还是低估了对手,这个武榜排名第三的高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的多,这么近的距离,即便他御剑而起,也绝无逃脱的可能。
乌兰巴特尔用泉水冲下石头上的泥土,便开始他那极为简单却又精细的磨刀过程,和上一次磨剑,以及磨的以往的那些刀剑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李文硕对于磨剑的过程记忆极为清楚,水尤清冽,石上宝剑亦是寒光闪烁。
李文硕轻轻的坐在一旁,嘴里哼起了江南的小调,声音悠扬,舒缓放松,和眼前青年磨剑的场景有些不合。
不过乌兰巴特尔还是听得很认真。
不一会儿,他把碎牙递了回来,轻声说道:“曲子很好听。”
寒光闪烁,磨剑的手艺还像当初那么好。
李文硕知道,他没有听懂,别说他,即便是江南道以外的中原人,听着这混杂着江南方言俚语的小调寻常人也听不清楚。
“多谢。”
“不用。”
“今日一别,你我下次相见就是敌人了,到时候我不会留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全力杀死你。”
听到这话,乌兰巴特尔显然没有什么意外,略微沉默,轻声说道:“嗯,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这话无比自信,就像是在通知李文硕明天早上天会亮,明天晚上天会黑这种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文硕听的这话,微微一怔,随后便是放声大笑,弯下身子,拍着大腿笑道:“这话说的像个爷们儿,薛贵说的没错,草原上果然有真正的武士。”
乌兰巴特尔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男子,不过也是坦然,中原人总是有些奇怪,没有草原上的汉子来的直接:“草原上真正的武士很多,不久之后,你就会见识到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期待与他们的相遇。
随后李文硕挥剑,收剑,一片衣袍随风飘起。
“割袍断义?”
乌兰巴特尔真的读了很多前王从中原带回来的书籍,虽然大部分都是些野史小说,但是也隐约知道了李文硕这个动作的含义。
李文硕笑着点了点头,于寒风中转身而走,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