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种境界并非所有人都懂,人们抬起头,瞧着头顶的乌云,雷霆贯穿长空,电光刺破阴暗,似乎马上就要大雨倾盆。
农家忙着收衣服,路上的行人开始飞速的往家里面跑,摊贩可是着急忙慌的收摊躲雨。
可是衣服刚收个三五件,匆忙的行人还没有跑出三五步,那西天暮色汇聚的地方,波涛汹涌的乌云,前推后拥着,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太阳放出长线,金箭一般,赶过云头,同时天空别的地方,空空落落,如同瓷器一般白净。
街道上响起人们愤怒的呵骂声。
说来也真是奇怪,先前将要下雨了,人们不高兴,现在雨云走了,街上吹着清凉的风,人们反而就恼了。
原来人人都不愿意被耍的,即便这耍人的是不可一世的天,也要挨骂。
这异象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雷霆结束之后,暴雨如期而至。
粗大的雨点,狂暴地撒落在屋顶上,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来。雷鸣电闪,狂风骤雨,仿佛要吞没整个宇宙。
可这个时候人们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先前那雷霆起的人心慌,这种天地异常,千百年里又能有几次?
可是这个时候皱紧眉头的同样不在少数。
这些人要不就是隐居深山,终日观天测算的老学究,否则就是练武的武者,还不是一般的武者,必须有着破军以上境界的巅峰武人。
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中州的方向,眼神复杂,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大多数只是呆呆的看着,心里却是如同一堆乱麻。
这一幕对于任何一个武人都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一直争斗,还未分出胜负的李绝仙和东方杰此刻也停了下来,他们静静的看着天空,李绝仙的神色平静,东方杰却是隐约间有些动容。
他现在虽已经有了天人体魄,但这毕竟不是他的,他从来没有掌握,也不曾真正踏入那个境界。
这对他来说,也必定是一个遗憾。
“这就是天冲境?还真是气派啊。”东方杰感叹,说道:“可惜我当年无论如何都没有进入到这一境界,不然的话,虽死无憾,或许我也不会去什么灵秀山了。”
李绝仙却是对他并不留半分情面,冷哼一声,说道:“那是你资质有限,天冲境,并非每个凡夫俗子都有机会踏入的。”
东方杰笑了一声,也不反对,说道:“也是,不过如今这天冲境界却也不稀奇,我眼前就是有着这么一个,又能奈我如何?”
李绝仙瞥了他一眼,只是冷笑,似乎根本不屑于与他说话。
东方杰一怔,脸上显出吃惊之色,失声说道:“屠夫那混小子,莫非刚刚突破,境界就已经比你还高了?”
大雨倾盆而落,却没有半滴沾着两人衣角。
李绝仙沉默了一瞬,说道:“境界是没有我高,不过实力天赋却必然在我之上,果然,这世间之人,生来便是有高下之分的。”
这话东方杰却不赞同,在他看来,境界是死的,实力却是活的,说道:“又没有打过,怎知他实力在你之上?”
李绝仙却说道:“这岂非显而易见,我为了突破天冲境,谋划几十年,修炼度生天问霸书,险些灰飞烟灭,最终七世修为融为一体,外加机缘巧合才有了如今的境界,而这人,竟只是想突破,便突破了,一切都只是水到渠成。”
听了这话,东方杰心里也是暗暗吃惊,眼前这李绝仙就已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才,可是那屠家小子,却硬生生让李绝仙这般骄傲的人物都自愧不如。
他竟是有些高兴。
说道:“那他岂非已经天下无敌?”
“难寻敌手。”
李绝仙虽不想承认,但也只有这样说,而他隐约感觉不好,因为那人委实太过猖獗,一路而行,竟毫不掩饰境界修为,就像九天之上悬着一盏灯笼,让人无论如何都能看着他。
东方杰自然也看懂了,他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重,瞧了李绝仙一眼,说道:“他这一路北行,怕不是要遇上李文硕咯,到时候龙争虎斗,也不知道有几成胜算。”
李绝仙手指微微掐动,心里快速的算了算,片刻后就开口说道:“李文硕约莫只有一成胜算。”
听了这话,东方杰也是瞠目结舌,以李文硕的剑法,就算此刻他有了天人体魄,也不敢言必胜,最多是个五五分开,听闻一个后起的年轻人竟是对上李文硕,还有着九成的胜算,他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
可是他又知道,李绝仙根本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李文硕岂非已经必败无疑?”
李绝仙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眼中的光却越加晶亮,说道:“你果然已经老了,这武林之中,高手之间生死搏杀,一丝胜机难道就不能逆转因果?你可知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可世间并非人人都懂。
这个时候东方杰脸上已经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了,他竟已完全冷静下来,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我只知道,他已经天下无敌,而李文硕还要去找他,无异于自寻死路,愚蠢至极。”
李绝仙说道:“本就不可避免,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前进,方得一成胜机,若是真的按你所说,一味避战,那才真的是自寻死路。”
想起那位年轻的潇洒剑客,东方杰心中也是惋惜,说道:“就不能不打?”
李绝仙说道:“非打不可。”
东方杰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这世间万物,就是那么乱,一个要生,另一个就非得去死,此生非得去仙界看看,那里是否也是如此。”
李绝仙冷笑一声,已经将眼睛移向了他,说道:“愚昧,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仙界就算真的存在,又如何能够免俗?不过是另一个腌臜地方罢了。这人虽强,可若是与张远之交手,胜算最多不过五成,而张远之若是对上李文硕,胜算又哪里超得出三成高?”
东方杰懂了,可是却再无法反驳半分。
惊人的杀气扑面而来,李绝仙竟是又提起了那把铸铁的黑刀,不一样的是,他左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罡气凝聚而成的七尺长枪,扭曲的鬼神缠绕在枪颈,九寸的锋如半截利剑。
李绝仙看着他,白玉般的面容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凄厉的闪电在远处的云中闪过,电光在两人中间亮起。说道:“你这般的蠢物,竟是与我争斗了这么长时间,该结束了,你必将死在我的手中。”
说着,李绝仙已扑了上去,绵延数百丈的光划破阴沉的天空,直震的厚重的乌云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这是刀光。
……
暴雨慢慢小了下来,砖石的地面上水顺着缝隙慢慢的流,泥灰的地面上早已不能过人。
瀚州的官道上向来是人迹罕至的,不过此刻,一行数百身着铁甲,手持铁剑长戈的的人物却在雨中缓慢的行军。靴子里灌满了水,铁甲分外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
疲惫已经爬满了每一个人的面庞。
行人中有一辆马车,车帘是厚厚的油布,可是先前的大雨,又如何是一块儿油布挡得住的?
此刻连车厢里也是灌满了水,虽远比外面好受,但潮湿的气息,还是令人心情格外的不爽利。埋怨声,叫骂声已经从车厢里不断的传出来。
“这该死的大雨,该死的瀚州,该死的林子,该死的山……”
只有一个人。
马车中的人物,心情一定很不好,或是受了很大的挫折困难,这困难也一定不是一场雨水就能够带来的,所以他才会对这个世界如此的怨恨。
可这怨恨是与生俱来,还是随时都会消散的一时之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