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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七年不痒
    本来张敬轩还抱着一丝幻想,等父亲怒火消了,风头过去了,就可以重获自由。
    可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蒋立申等人在众人面前出丑丢脸,自然不会怪责自身轻佻放荡,断了一条左腿的陈秉初家中也小有势力,这班人索性把怨气都撒到了张家的身上。若非张问韬生意做的大,跟各方面关系都打理的好,这一班人就能折腾得张家倾家荡产。
    即便如此,最后还是靠着州府有人跟这边打了招呼,他们才肯放手,张问韬也几乎送出去了大半的家产,以作赔偿外加上下打点人情。
    眼看着父亲自那之后就脸上几乎很少露出笑颜,头上的白发又如春笋一般蹭蹭的冒了出来,张敬轩的心中就觉得很是难过。
    听张二说了家中的境遇,又眼看着一些仆人们背着包袱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终于知道自己给家里惹了多大的祸端。不过张问韬倒是从来再没有因为此事说过他半句,这就更让他心里难受了。
    好像一夕之间,他就变得懂事了许多,以前玩的那些个玩意突然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对自己说,我长大了。既然说了关七年的禁闭,那么就这样吧!说七年,就七年!
    时间只有在进行时才可能感到慢之又慢,当它成为过去时,你就会发现,它是如此之快,快到你疑惑于有些日子你可能并没有真正的度过,它们是被人悄无声息的偷走了。愈久愈烈。
    七年间,张敬轩或习武,或温书。他甚至于觉得五岁那年的那些人都是为了这寂寞的七年而来,因为有他们,这七年才并不显得那么的寂寞。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在他静下来的时候,张二就会开他的玩笑,怎么感觉你都快要跟我一个年纪了?然后他就笑起来,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青葱的少年。
    这段时间来,处理好了那些闹心事情的张问韬也很少出门,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即便是不陪在张敬轩的身边,也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呆着,读读书写写字,父慈子孝,倒也是享受了一段好时光。
    仿佛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又是一年九月十八,张敬轩的十五岁生日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这么长时间来,张问韬已经把当年老道的话当做了圣旨来听,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心内也是十分激动。
    趁着张敬轩过生日,给全家上下都放了假,摆了酒宴阖家欢庆。
    也许是压抑的太久了,也许是一高兴酒喝得太多了,结果乐极生悲。
    第二日的清早,张问韬和张二两个人都被发现人事不省,赶忙请了大夫来瞧,张二已经于睡梦中撒手人寰,好在并没什么痛苦。
    张问韬虽被暂时救醒,可大夫也说了,那不过是回光返照,张敬轩大恸。
    张问韬虽弥留之际头脑却是分外清醒,他甚至面带着笑,对儿子说道:“敬轩,不要伤心,这都是注定的事。那道长真是说的没错,他说要我咬咬牙坚持到你十五岁就好了,还说要带我去修行的,这不果真是应验了嘛,真是活神仙啊!”
    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他接着说道:“儿啊,以后凡事都要靠自己了,一切都要小心,有人会害你,会骗你,可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因为也有人帮你,爱你。等你真的倦了累了的一天,就来找爹一起修行。”说罢,面带笑容,仿佛沉沉睡去了一般。
    张敬轩知道,此生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话了。
    敛葬了父亲和张二他们两个人,待挥洒了泪滴的泥土已干,张敬轩回到家中,让家中老仆人帮着变卖了家中的房产,分配重金遣散家奴和婢女,众人皆泪不舍去,张敬轩笑曰:“聚散终有时,别日待重欢。大家相处一场,哪怕分离也不要面带凄容,也许哪一天又会高高兴兴的相聚在一起呢。”
    众人终是不舍,那些婢女少不得洒下热泪涕别小主人,张敬轩哄得她们破涕为笑方好。
    送走了众人,只余下少许的银两,可只要省着点花,也可以维持他好一段时间的生计了。
    张敬轩只觉无牵无挂,只是有一些空。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是一张白纸,他与外界世界的接触还停留在八岁的阶段。
    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宝藏,这七年间他的修文习武,内中感悟,无人切磋,就连他自己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进境到底如何。
    此时,县城中早已物是人非,之前的蒋县令已于数年前离任,城中的首富也不再是薛家,当年不可一世的几公子如今早不知飘零于何处。
    只不过七年的时间,世界好像变了一个样。而张敬轩也同样变化不小,从一个淘气贪玩的小子长成为翩翩少年,清秀的面容中带着一种可亲的单纯,而藏于内中的那一份审慎和冷静,则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
    身无所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托父亲旧友的关系,进了衙门,做了一个小捕快。
    这年代,捕快可算不上一个有前途的职业。世道不好,乱民丛生,灾象频出,官府应接不暇,捕快作为最底层的官府象征,平日里无非是维持个社会治安,抓一抓小偷小摸,日夜巡逻等等,却不见得受人待见。
    而对张敬轩来说,他做捕快,只是因为八岁那年,父亲曾跟他说过,捕快是负责抓坏人的。
    如今的他并非再如当日那么天真,可他仍想试试看,与那小时候的梦魇合二为一,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或许,唯一的区别在于,再不存在什么打抱不平,而改称为执行公务。名不正则言不顺,这算是他用七年时间学到的知识之一,他也想亲身尝试下,纸上谈兵是远远不够的。
    不知该称为幸运还是不幸,刚一入衙门,崭新制服上叠压的褶皱还没被抻平,他就遇上了大案要案。
    命运之手好像为了弥补他那过分安静的七年,急不可耐的将他赶上了轰然滚滚的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