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免免那点儿小心思一下便被霍彪看穿:“城主大人莫要忧心,我自会将余念视作亲子一般爱护有加,断然不会教他受到半分委屈。”
程免免赶忙摆了摆手解释起来:“盟主严重了,我自是清楚你对余念的好,只是舍不得他离开我身边罢了!若是他不在膝前承欢,我都不知道那一天该如何熬下去。”
虽未婚配生子,霍彪却也能感同身受,一番细致的思量过后他终是做出了让步。
“纵使再想将余念带在身边,我亦不愿让城主大人就此割舍心头挚爱。不妨先行拜师礼,待余念稍稍大些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闻听此言,程免免心中大喜:“盟主大人来一趟实在不易,一定要多住几日,让我好好尽下地主之谊。”
就在二人决议品尝糕点之际,程免免意外的发现原本准备好的糕点静一下子少了好几盘,瞬间便明白定是程免免将其偷了去。
好在霍彪并不是那多事之人,程余念便是吃准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的偷食。
一连七天,凡是做给霍彪的吃食,程余念都会提前为他师父品尝,美其名曰自己为“试饭师”。
所有人都对此事心知肚明,却各自选择充耳不闻,尤其是身为师长的霍彪,屡次纵容不算,还偷偷将自己省下来的吃食安放于程余念房中。
明知道无眠之城地广物博,他还是忍不住要将所有好东西全部送给他这位小徒。
岳龙翔与云秋梦接连去世着实给了霍彪不小的打击,可他身为武林盟主是不可以将脆弱的一面展现于众人跟面前的,不管有多少苦痛他都必须承受。
程余念的出生,不仅让程免免看到了生的希望,同样有此感觉的便是霍彪,他恨不得能够将所有的好东西都赐予这个孩子。
住在无眠之城这些天,霍彪每晚都会亲自哄他入睡,甚至破天荒的为他唱歌、讲故事,这可是连霍抔云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少主,你总算是醒啦!”
浅蓝色的纱帐内,程余念肥嘟嘟的面容上镌刻着几缕疲惫之色,有气无力的对着床前侍奉的小丫鬟晃了晃手臂,口吻中尽是不耐烦:“别说话,我还没睡够。”
一听这话,小丫鬟瞬间慌了神:“少主莫要任性!难道你忘了吗?今日可是你随霍盟主回烈焰门的大日子呀!”
小丫鬟话音刚落,程余念便麻溜坐了起来,随便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便跑下了床,扬起双臂打哈欠的模样甚是可爱。
长长的出了口气,小丫鬟淡淡的笑道:“少主这样才乖,以后到了师尊家中更不可以日日睡懒觉,要勤加练功才是。”
“我知道啦!”不多时,她又怀着同情的眼眸看向了她:“每日都要劳你喊我起床,我离开以后你也便轻松了。”
“少主会不会想念我呀!”小丫鬟笑眯眯的问道。
“我还会回来的!叔父说,我此行只是单纯拜师而已,等我稍稍长成一些才会住进师尊家中。”在床上蹦了两下,程余念随手叠起了被子。
其实像他这样小小年纪便投师学艺之人,在武林中有千千万,半途而废的应该也不少吧。
对于程免免将其送入烈焰门的决定,周围人也都是抱着不理解的眼光看待,因为无眠之城也有不少的练武师父。
他们没有见过程饮涅留下的遗书,自然不知道程余念是维系无眠之城与烈焰门乃至整座武林的纽带。
哪怕每个月见面次数寥寥无几,也改变不了程免免的决心。其实,他真的十分不舍。但他明白其中利害,就算是为了孩子的将来也要舍得。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悦耳的歌谣就此响起,程免免轻声哼唱着,小丫鬟的眼角却溢出了泪珠:“一想到少主即将远行,奴婢心中便十分难过。”
“你们女孩子就是爱哭,小心把自己哭成小花猫。”程免免另类的安慰结束不过片刻光景,小丫鬟的脸色更加悲苦:“奴婢就是舍不得少主嘛!”
若不是亲耳所听,怕是很难想象一个三岁的孩子竟能讲出这样成熟的话来。
三年来,程免免也曾多次外出拜访好友,他们家中也不乏幼子,往往都因为父母溺爱而养成了唯我独尊,刚愎自用的性格。
只有他这侄儿最为与众不同。
当小丫鬟正欲带领程余念出门之际,邝芷萝悄然走了进来:“余念就要随师父离开了,临行之前多陪婶母说说话好不好?”
她既拥有女子娇柔妩媚的一面,也拥有慈母爱意。她知道要享受逐渐从指缝流失的青春,更知道要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亲情。
“听霍盟主说,此次除你之外还有其他四人要同时拜师……婶母真担心我们余念会受到旁人欺辱。”
重新坐到床上,程余念才笑着说道:“余念一定好生跟着师父学习武艺,对待师兄弟们也会极尽有爱……绝不会辱了咱们无眠之城的名声。”
小丫鬟很是好奇的凑了过去:“还有四人吗?都是谁呀?”
邝芷萝轻轻摇了摇头:“没见过,不知道……但外面的小孩子难免都会娇气一些,自私一些……”
小丫鬟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个头:“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咱们少主从不玩泥巴,只爱泡在书房中。”
程饮涅的书房还保留着他生前的模样,纹丝未动。
他的博古架上,除了一些赏玩之物以外,还郑重其事的摆放着几套书。里面除了涉足武林绝学的《水月赋》外,大抵都是一些关于天象及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奇书。
那是留给程余念的宝贝,也是程免免拼死都不敢毁坏之物
程余念虽然将书看的仔细,纸上的文字对他也很有吸引力却,可他却对内在诸多理念不敢苟同,尤其是人生来有命这句话。
故而类似的一些文章,他只看过一遍便不肯再看第二遍,哪怕是程余念写有注释的书籍,他也会将其当做鸡肋弃之。
知道侄儿小小年纪有此觉悟,程免免亦是欢喜不已,往往都是程余念种种决策的第一支持者。
少主即将远行的清楚,无眠之城门口车辆额外的多,绕完七、八个走廊的洗礼,柳雁雪总算走到了她的专属马车。
她终于敢堂堂正正的与霍彪相见,并毫无顾忌的随行回家……回她离开三年的家,见她日思夜想的家人……
望着门口三辆摆场大相径庭的马车,柳雁雪便猜到最朴素平常的那辆便属于她,她很是满意程免免的安排。
半个时辰之前,她平生第一次敲开了程免免的书房。
进屋以后却是一言不发的坐了过去,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得益于程免免的精心照顾,珍贵无比的药材更是服用了不少,自己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和无眠之城做。
马上就要离开,柳雁雪心中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还是昨夜失眠一直未睡?”说话间,程免免也已落座。
要了一杯茶水以后,柳雁雪才从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只是受你太过恩泽,苦于找不到报恩之法罢了。”
程免免很气愤的在扶手上捶了一下:“你若再说这话便是不拿我当朋友,实在太见外了!”
柳雁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也便不做其余解释,只是接连道了几声谢谢,顺便将此行目的全盘托出。
“我的武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我是时候回家与我的亲人团聚了,他们一定也很想我。”
还好,程免免不敢问的话,柳雁雪自己说出来了。
最有一次施针完毕,程免免便知无眠之城已经留不住她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罢了。
沉默了半晌,程免免才开口道:“我稍后会命人帮你安排一辆马车,不会太过招摇华丽,你便乘其回家吧!”
柳雁雪长的很好看,身段也很好,所以程免免也乐意多看她两眼,只是不敢再言“爱”字,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全做欣赏。
这时,柳雁雪突然伸手在茶杯上戳了戳,一脸的期待之意:“真不知道我的怀彦哥哥是不是还在等我……”
心中清楚她即将与久违的幸福重逢,程免免还是很为她高兴的,毕竟自己的身边已经有了邝芷萝。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对眼前之人抱有任何幻想。
可他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心,便于临别之际再次老生常谈,讲起了程余念与顾朗容的婚事。
柳雁雪有些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这事呀,还是等我与容容见过面再说吧!若是怀彦哥哥已在云阳山为她定了亲事,我岂非要食言而肥了。”
方才还在书房与程免免闲谈,此刻的柳雁雪却坐进了马车之中,一双冒着密汗的手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显的十分局促不安。
毕竟三年未见,外界应该会发生很大的转变吧!说不准……连人心都会一起改变。
她的正前方,程余念才上马车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向程免免讲述自己今晨所有的遭遇:“叔父怕是不知,城中众人听说我要离开都哭的不行,他们全部特别舍不得我!”
听出小家伙口中的得意之色,程免免顺势将他抱到了怀中:“我们余念最是讨人喜欢,叔父也舍不得你,幸亏此次只是拜师而已。”
程余念第一次离开出生地,更多的还是期待与欢喜,他终于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啦!
行车途中,他不断的用小手将帘子掀开,每当他想将圆圆的小脑袋探出去时,程免免都会及时将他拽回。
“危险!若是此时有另一辆马车与咱们的马车平行行驶且距离相近,你的小脑袋可就不保咯!”
无法欣赏沿途美景,程余念又是跺脚又是捶拳,最终还是安安静静的回到了程免免怀中:“叔父此言甚是有理,侄儿定当铭记在心。”
程免免却不依不饶的撅起了嘴:“那你刚刚干嘛要跺脚、捶拳呀?难不成你对叔父有所不满吗?”
只有在自己最亲最近的叔父面前,程余念才会偶尔将自己的孩童本性展露出来。
这不,他趁其不备将手伸向了程免免的腋窝:“因为叔父最疼我呀!所以余念才喜欢在叔父面前耍无赖呀!”
程免免最是害怕他这一手,闪躲之间只听“啪叽”一声,他整个人便摔到了地上,看的程余念是捧腹大笑。
“好你个臭余念,真是不仗义……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听过此话,程余念迅速将头扭到了别处:“我是个非常有骨气的人,说不扶你就不扶你!”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伸出了手:“余念很有骨气,可是余念从未说过不扶叔父起身呀!等您老了,侄儿还要搀扶您一辈子呢!”
才将身子坐稳,程免免通红的眼眶便闪现出了晶莹的泪花:“我的宝贝余念,叔父上辈子一定是个积德行善的大好人,这辈子才有幸得到你这么一个乖孩子。”
语毕,他快速将其抱到了怀中,眼眸中的不舍之意更甚以往。甚至暗自向上天祈祷时间能够慢一些才好,不要让程余念长的太快。
最前头的马车最是宽敞豪华,里头乘坐的便是霍彪了。
其实霍彪每次来此都是骑马,这辆马车是程免免刻意为他安排的,只有这样才会沿途吸引大量的目光。
不止如此,他还命程嵩与程赟在前方骑行开路。若是有百姓们问起,只管说这是无眠之城少主赠予师父的礼物。
程免免此举,无疑是在为程余念造势,为了让人知道他无眠之城少主对师长尊重,也从侧面证明他家中实力不容小觑。
若不是于霍彪口中得知他还另有四位玲珑剔透的徒儿,程免免便不必多此一举。若不是小小年纪的程余念便分外懂事,程免免也不至于如此。
他怕自己的侄儿会被人欺负,更怕他被欺负以后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