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森靠着墙,看着他剥下来的一片片锡纸出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这样关了几天了,窗户被封得一点光线也没有,他对时间唯一的感知,就是向海进门了,向海出去了,向海又回来了。
最开始那段时间里,向海几乎没有出过门,整天整夜地陪着他,听他歇斯底里,他绝食过,不出声过,哭过,求过,什么都没用,对方像是无法感知到他的反抗一样,等他力气耗尽了,就一点点喂他吃东西,抱在怀里哄他睡觉。
其实这些都还好,最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没花多久,就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了。
吃不够分量想挪开脸的时候,向海会强硬地把他下巴掰回来,再不吃就嘴对嘴渡着。
睡觉的时候也要到他完全睡沉了才松手,甚至有时候,向海怕电脑光太亮了影响他睡眠而出房间,身边没了熟悉的温度,他就要做噩梦醒过来,下床以后锁链的长度又不够他够到门把,就趴在地上哭,喊对方过来陪着他。
寸步不离。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清醒的时候,他理都不想理那个人,可迷迷糊糊的时候,恨不得把全身心都捧到对方面前。
门锁一响,他的手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却没动。
“团团,给你买了小笼包,还有皮蛋瘦肉粥,趁热吃。”
他听见身后有塑料袋的声音,然后是保温饭盒的金属碰撞声,香味传过来,肚子也附和着抽起来。
他想起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做饭的阿姨一个月有两天假,碰上的时候他就格外开心,一大早就跑去向海家,要他陪他去吃小笼包。
那是为数不多他叫向海起床的时候,对方睡眼惺忪地侧着头,眼睛都睁不开,手从被窝里抽出来,还带着温热,胡乱地揉着他的脸,念叨着马上马上,再在一个长叹后,才一骨碌爬起来。
他就像小鸡跟着母鸡一样,向海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看他刷牙洗脸,看他穿戴整齐,然后和叔叔打个报告,骑着他那辆自行车,黎明将尽时,载着他去最近的早餐摊。
那儿的小笼包不是什么名菜,完全不符合什么皮薄馅大的称赞,价格和质量一样便宜,他只是图个新鲜,因为少,所以期待。
头一回小向海突发奇想带他去吃的时候,他还像个刚进城的小土鳖,躲在对方身后不敢出来,早餐摊的大爷大妈们看他长得讨喜,左一句右一句地逗他,吓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就抱着小向海的腿不让他到处乱走。
小笼包上来的时候他也觉得稀奇,平时他吃的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哪像这种歪来扭去的,夹起来一咬,滚烫的汁水就溢出来,他吐着小舌头,眼泪都飚出来了。
“烫,烫,哥,烫烫!”
小向海紧张地从凳子上跳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个劲往他舌头上吹气,还是旁边阿姨看不过去,给了他一瓶冰水才压下去。
“烫,不想吃了。”
小陆见森撅着嘴,不开心地捏着小拳头直往小向海身上揍,小向海就哎呦哎呦地应着,又怕小陆见森饿着,就夹起来,挑破一点,然后一点点吹温了,含在嘴里试过,再喂给小陆见森吃。
“这样可以吗,团团?”
小陆见森乐得有人喂他吃东西,头点得欢:“好吃,好吃,哥,还要。”
小陆见森就一边摆弄着他的熊猫玩具,一边凑过去咬一口,小笼包被凉得正好,不至于太烫,也不至于太凉坏了味道,吃完了以后他就趴在小向海背上补觉,等对方席卷两笼后,再骑着自行车,咯噔咯噔地晃回家去,刚好能准时上学校。
粥被递到了陆见森身边,还冒着热气,米粒煮得烂,上面飘着肉丝和皮蛋,两三颗葱花做点缀,精致得不行。
“先喝粥,还是先吃小笼包?”
陆见森怏怏地看了一眼身边人,他今天又穿着西装,大概是又有生意要谈。
虽然不知道地段在哪,从房间的装修来看,这儿的房租一定不便宜,向海瞒着他父亲回国,也不知道哪儿弄来的钱。
不过想想也是,不像他只能依附着家人过活,向海有的是养活他自己的本事。
也有的是囚禁一个人的本事。
向海已经习惯了陆见森这段日子对他这样爱理不理的态度了,熟练地把人抱下床,安置在旁边的软垫上,先舀了一勺粥,喂过去,看着人乖乖吃下了,再破了一个小笼包,吹凉,送进陆见森嘴里。
陆见森吃得很乖,他嚼得很慢,也是小时候为了养胃而有的习惯,小嘴鼓鼓的,吃起东西来却带着优雅,即使这样的条件下,也吃得慢条斯理。
“团团,怎么哭了?不喜欢吗?”
陆见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大概是这几天把他的神经都磨脆弱了,他只不过想着这不是他小学的时候吃的小笼包了,眼泪就掉了下来。
向海粗糙的指腹划过他的眼角,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突然觉得心口闷得不行,看什么都心烦,手一挥,粥翻得到处都是,一整盒小笼包也落到了地上,皮被涨破,汤汁流了一地。
这几个,倒是算得上是皮薄馅大。
向海的手只是顿了两秒,他便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一地的残局。
他沉默着,从不职责,默默接受着,让陆见森只觉得,自己乱拳全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