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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战龙(一)
    对于战意安伯尘已不陌生。
    初遇无华,演武场对阵厉霖,就连那个才认识不久的张布施,于墨云楼畅饮时安伯尘也能不时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战意。
    若是寻常的激将法,安伯尘并不会太介意。十年的胆小懦弱,到如今的奋起,从风华演武场,到匿隐墨云楼。他的性子早已被磨平,比之同龄人要温润许多,就算尚做不到真正的宠辱不惊,大多时候也能一笑了之。
    可那神秘出现的少年提到了司马槿,却让安伯尘觉得有些不舒服。
    侧目看去,司马槿的脸色渐渐凝重,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中计。起初司马槿见那少年一身元气地品不到,不以为然,可战意一经生出,司马槿暗暗吃惊。少年修为不高,可战意却已达到千人斩的境界,斩尽千人,得之戾气,加诸于元气上无形中将他的修为拔高了数筹,绝非如今的安伯尘所能敌之。
    除此之外,司马槿隐约察觉到,在少年的身上还藏着一股奇怪的力量,虽也不足地品,可神秘之极,若是暗中发出,小安子定会防不胜防。
    余光中,就见安伯尘忽而一笑,司马槿一怔,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黑,枪来。”
    安伯尘转头朝向大黑道,大黑看了眼司马槿,犹豫片刻,随后嘶鸣着,摇头晃脑。
    少时,银白色的长枪从大黑耳洞里滑出,落入安伯尘手中。
    无邪在手,立身于这方陌生的天地,黄昏将罢,安伯尘深吸口气,四指扶枪,食指扣之。也不知为何,这一瞬,一股热血从心底蹿出,转眼掠过周天经络冲向脑门。
    自从那日演武场后,安伯尘再没和别人打过架,偶尔也会练枪,可历经了险象环生的那一战后,安伯尘一个人练枪总觉索然无味。
    直到今日,被白衣少年诱出许久未现的战意。在琉京,安伯尘需得装作修为全失,无法动刀动枪,憋了二十来日终于能发泄一番,安伯尘只觉腔中热血一寸寸拔高,澎湃如潮。
    而司马槿则越看越觉古怪,她知安伯尘不是那种轻易动怒之人,眼下如此,全因白衣少年古怪的战意,不单斩尽千人,还能挑逗起安伯尘的战意,却是前所未见。
    不过,他若战了,也算是他第三次为我打架了。
    黄昏尽头,看着将平日里的羞涩丢到九霄云外,一脸淡漠却又无比意气风发的少年,司马槿眸里浮起暖意,心思不自觉的飘散开来。
    让他憋了这么久,打就打吧,再不打上一架恐怕无邪也要生锈了。大不了到最后,我再暗中出手相助。
    即便早已认定安伯尘福大命大,可在陌生的玄德洞天,遇见神秘兮兮的少年,司马槿还是不太看好安伯尘。毕竟他修炼方才一月,初学枪道,至于道法......也只能召出毛毛虫一般的小火龙。
    “智谋算是过关,却不知武艺如何......枪战真龙,且看能不能撑过三招罢。”
    黑袍男子低声自语着,眉宇间浮起一丝寂寥。
    真龙者,翱翔九天,游戏江海,善变化,能大能小,大者横亘千里,这云蔽日,小者蜷缩成泥蚯,目力难见。真龙最是逍遥,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为下界九五之尊顶礼膜拜的祖宗神祇。可他身为真龙,却颠沛流离,拖家带口来到式微的玄德洞天,见着区区金丹修士还得隐匿身形,匿于深潭,不见天日。
    即便如此,真龙自有真龙的傲气,沧桑风雨落魄如斯也不会磨灭。
    龙难生诞,他晚年得一子,自然宠溺至极。偏偏他这独子脾气火爆,整日喊打喊杀,也不知惹了多少麻烦。不过他却从未有意压制,即便是真龙也难逃岁月的折磨变得老沉世故,能在儿子身上见着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他也甚觉宽慰,只是要苦了那个东界少年。
    黑袍男子莫名一笑,看向直撄敖霸战意,一脸平静的安伯尘,微微颔首,却又摇了摇头。
    “信念有,勇气有,战意也有,可枪术一道毕竟弱了太多......真龙者最擅长的兵器是枪。”
    眼见安伯尘持枪而立,白衣少年眸露古怪,似笑非笑。
    和真龙战枪道,不是班门弄斧又是什么。
    袍袖扬起,一杆墨黑色的长枪被敖霸抖于手心,就见对面的青衫少年忽地抱拳捧枪:“某,安伯尘。”
    敖霸一愣,随即眼里浮起几分兴致,也学着安伯尘的模样捧枪道:“某,敖霸。”
    “敖霸?”
    司马槿面露深思,低声呢喃。
    白衣少年的姓很罕见,可又常见,却是从前经常在神话传说里见到......敖......
    心跳加快,司马槿面露惊容,放眼望去,就见白衣少年的发髻上,隐隐凸现出两团小角,远看难以察觉,只有细看才能发现。深吸口气,司马槿心中掀起渲染巨波,一浪高过一浪,荒谬而又真实。
    他是龙?小安子......不好!
    司马槿神色陡变,刚想开口叫唤,目光所及,两个少年已持枪冲出。
    “哗啦!”
    两人迈出第一步,战意激撞,惊走了枝头的鸦雀。
    狂风席卷,携着浓浓的战意铺天盖地涌向安伯尘,如山如渊,安伯尘置身其中,仿若风雨中摇曳的孤舟,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掀翻出去。可他亦知道,他若是稍退半步,战意瞬间被冲垮,此后沦为刀俎,再无还手之力。
    狂风中,安伯尘人借枪势,身如直线,化作离弦之箭跟随锋利的枪尖直刺而去。
    距离敖霸还剩十五步,安伯尘眸露火光,脚步陡然加快,紧握枪柄,稍转拳心,低喝一声,猛地刺出。
    他枪势极快,怎料敖霸更快,墨绿色的长发迎风扬起,指尖转过枪柄,白光乍闪。下一刻,墨黑色的长枪竟被他高高举起,枪不似枪,倒像是长刀。
    眼见敖霸空门大露,安伯尘心觉古怪,就在这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随着墨枪挑起,白衣少年的身体竟也随之腾上半空,身与枪平直,整个人就仿佛飞起来般,由半空刺向安伯尘。他的身体坠于枪后,双腿向后上扬起,只余枪锋刺来。
    这一招古怪无比,安伯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那本中更是未曾记载。此中妙处便在于一枪在前,将敖霸的身体藏于枪后,人枪合一,来势凶猛,而无邪再长也无法触及敖霸的身体,只能触及那柄墨枪。
    招式用老,这一枪纵有数十般变化也无法触及敖霸,安伯尘硬着头皮向斜上方刺去,先前十来步的枪势只能用上三成。
    两枪相中,安伯尘只觉巨力袭来,身体难以控制的向后倒去。
    敖霸的力气本就比安伯尘大上许多,再以人枪合一之势从天头刺下,更是威力奇大。而安伯尘措手不及,力难以发,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敖霸一枪刺下,将安伯尘打退十来步,却犹豫着,并没乘胜追击。
    “就这样?”
    白衣少年眉头皱起,负枪而立,有些失望的看向安伯尘。
    司马槿面露不忿,林中的黑袍男子则苦笑了起来。
    一人一龙,即便修为相差无几,自然是人不敌龙,何况敖霸的修为明显要比安伯尘高出半筹,枪道更是传承于祖上,神乎其神,哪是人间枪法所能企及。
    敖霸口无遮拦,这一问虽是无心之举,可却显得气势凌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中男子无奈的看了眼敖霸,刚想走出,就在这时,安伯尘开口了。
    “再来。”
    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安伯尘横枪而立,一招之下全无还手之力,可他仍旧面色平静,没有气馁,也没有沮丧。
    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伯尘,黑袍男子止住脚步,嘴边浮起耐人寻味之色。
    四指握枪,食指扶之,安伯尘再度向敖霸冲去。这一次,他的步法不疾不慢,匀速而前,力聚双臂,并没急着发于枪身。
    水火二势从下丹田涌出,分别顺着任督二脉奔流而上,却在手心处合为一股。
    水火不相容,即便安伯尘多次合水火二势而战之,可也都是炎火在先,无形之水在后,这一回却是水火并行,不分彼此。
    水火相撞,绞成一团,化作一股螺旋形的巨力涌入无邪。
    正在这时,敖霸也持枪飞来,自上而下扎向安伯尘。
    猛地一扭腰,安伯尘拔身而起,眸里闪过红白之光,无邪刺出,螺旋形的水火二势奔涌直上,附于枪力。
    两枪又重,安伯尘集全身之力刺出,却仍敌不过敖霸的巨力,身形虽不动,可双脚却猛地陷入泥地。然而,他突发奇想的水火螺旋之力也令敖霸猝不及防。力袭于枪,敖霸的手心陡然一颤,枪势偏移,露出破绽。
    安伯尘眼疾手快,跃身而起,刺劈挑拨竟在一瞬间占得上风,每一枪都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变化,变招叠出,打得敖霸连连后退。
    密林中的男子轻咦一声,面露异色,而司马槿更是满脸欣喜。
    直撄无邪的敖霸虽一时失势,可并没慌乱,相反,他的眼里浮起一丝兴致。
    一力降十会,他的元气毕竟高出安伯尘许多,真龙之力岂是凡人所能比。
    猛地一横枪,敖霸低喝一声,挡住安伯尘一刺,随后舞枪如风,竟将水火螺旋之力挡了回去。
    安伯尘正欲重新发力,可就在这时,敖霸举枪横扫,枪尖隐隐发着火光,周遭的空气似也被火枪点燃,转眼变得炽热无比。
    敖霸持枪而立,张口吞吐。每吸一气,枪尖处的火光便剧烈上一分,每吐一气,周围的空气便炽热上一分。六息过后,墨黑色的长枪变得通红,每一次搅动,都能掀动空气波澜起伏,九息过后,敖霸猛地扬起长枪,枪间轻舞,竟凭空卷起一片火海。
    大火燎原,火中有枪,枪中有火,火影连连,枪势如潮。
    安伯尘神色陡变,抽身疾退,哪敢去接远远超乎他想象的这一枪。
    “焚虚。止!”
    枪锋直追安伯尘,敖霸张口喝吐。
    火枪奔袭,如林如山,安伯尘隔着十来步亦感觉到那股似能焚毁一切的热浪,汗流浃背,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破解之法。
    密林前,火海蔓延,大有席卷天地之势。
    夜风飘过,吹散最后一缕残霞,黄昏散尽,昼夜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