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淋湿了面庞,亦让上官婉儿的目光变得模糊。
如雾的雨幕中惊起一条银龙,咆哮着闪过道道雷光,“铮”地击中当先那柄金枪。金枪不敌,崩向一旁,银枪继续向前刺去,雨珠飞卷,又是一声金鸣,寇丹的后手枪也被螺旋枪力崩歪。
“斗!”
耳边传来少年的低喝,上官婉儿只觉心旌摇曳,目光所及就见那柄银枪奔若疾雷,直取寇丹面门。
寇丹虽有天品修为,双臂之力将近七千斤,可安伯尘来势凶猛,他则猝不及防,兼之前所未见的螺旋枪力,这第一合竟毫无招架的露出空门,直面势在必得的银枪。
生死一线间,纵横关东的大盗倒也有几分壮士断腕的血勇,猛地张口,咬住枪尖。
牙齿虽为全身最坚固的所在,可也奈何不得锋利的无邪以及螺旋枪力。
“咔嚓!”
螺旋枪力发出,肆意于寇丹口中,硬生生将咬住枪尖的那排牙齿捣碎。
寇丹满嘴是血,强忍着剧痛,拔枪回援,在安伯尘即将直捣长龙时刺向安伯尘双肋。
迫不得已,安伯尘只得收枪而返,枪身摆动,化作长鞭扫向一双金枪。
枪落,战马继续向前冲去,两人错身而过,这第一合拥有天品修为的关东大盗一败涂地,安伯尘稳占上风。
安伯尘心知肚明,这第一合只因他打了寇丹一个措手不及,方才如此,若让他赢得少许喘息,战局立马扭转。
野马王刚奔出一步,就被安伯尘用力拉扯缰绳,调转马头,与此同时,无邪横甩,安伯尘探手揽月般回马刺向寇丹。寇丹痛得脸色发青,正捂嘴而走,哪想到安伯尘马不停蹄一个回马枪杀到。
仓促之下,寇丹只好强扭过腰,举枪相迎。
银枪刺中金枪,螺旋枪力一波连着一波袭来,寇丹虽已有准备,可他被逼回身,力道和马势相反,双臂所能发出的枪力仅有千余斤,哪吃得住安伯尘的回马枪?
“锵!”
这一合寇丹再度落于下风,虎口发麻,双臂发痛。勉强挡住安伯尘这一击后,寇丹匐马而走,待他终于调转马头,遭遇的却是安伯尘如狂风暴雨般一阵接一阵的攻势。
天品修为已能祭出白火,白火是由青火酝酿到周天圆满炼化而成,和青火只能通过手心发于兵器不同,白火既能发于兵器,又能被祭出,游走体外,伤人于无形。
正如霍国公当年所说那般,即便专修道技,一旦修炼到天品境界也能摸索到几分微末的道法。这白火摄空和道法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正因为此,白火难以瞬发,需得凝神祭出,置于究竟耗时多久,则要凭各人修为而定。
安伯尘深知白火摄空的厉害,每每同天品上将交手时,都会一阵抢攻,免得对手祭出白火。青火如石甲,白火如铁甲,寻常天品战地品,只需将白火灌入兵器便能稳占上风。偏偏无邪中藏着一根风雷羽,称得上神兵利器,倒也不惧灌入白火的兵器。
逼得对手无法祭出白火,兵器锋利不弱分毫,安伯尘同寻常天品上将所差的,也只是两三千斤的臂力。
在枪道层面,安伯尘反倒比许多天品上将高出一筹。
两将交手,力大者自然占优,可并非任何时候都能使出全力,就比如此时的寇丹。
银枪寒光连连,刺出一道道如影般的直线,夹杂着风雷声响。
每一招都是雷霆啸,携着螺旋怪力,虽无变化,却逼得寇丹不停的变招,方能挡住银枪每一次出击。安伯尘双臂之力不及寇丹,可枪势迅猛,讲究一个“快”字,牢牢压制住寇丹,每每在寇丹想要酝势施力时,银枪堪堪刺来,寇丹疲于招架,哪还有机会发力。
枪乃长兵器,一寸长一寸险,若非趴在安伯尘怀中的上官婉儿碍事,安伯尘早将寇丹的双枪挑落,哪会像现在这样稳占上风却无法取胜。
余光中,另外两伙匪盗的头目见势不妙,也都抄起家伙向战圈逼来。安伯尘眉头拧起,心中暗道不妙,他能占得上风全因以快打慢,压得寇丹无法发力。若是再来两将,安伯尘势必要回枪应付,寇丹得以喘息,就算不祭白火,单凭他天品修为的臂力就能扭转败局,置安伯尘于死地。
心头一动,安伯尘单手持枪,左手勾住上官婉儿的腰肢,却是想将她先丢落下马。
可就在这时,冷不防的从婉儿口中蹦出一句令安伯尘和寇丹同时变色的话。
“他这金枪也能用于男女**吗?”
见到安伯尘稳占上风,上官婉儿稍松口气,美目中奇光涟涟,盯着寇丹一双金枪,自言自语道。
安伯尘还好,寇丹则傻了眼。
婉儿容貌娇美,气质高贵,穿着一身紧束的武士服,将她曼妙身姿勾勒得凹凸有致。寇丹此前手头吃紧,自然没功夫去觊觎美人的姿色,却突然从这样一个另类美人口中传出如此诱惑的话来,当场心神失守。
安伯尘哪会放过如此良机,银枪回旋,仿佛一条毒蛇,叼向寇丹右手。
“啪!”
金枪摔落在地。
安伯尘趁胜追击,银枪如长龙摆尾,枪尖横扫,击中寇丹左手。
转眼间,寇丹一双金枪皆被安伯尘击落在地,面色发白,嘴唇铁青,哪还敢继续缠斗,连忙滚下马鞍,纵身向众匪方向跃去。
安伯尘目露寒光,张口暴喝,宛如平地生雷。
喝声中,银枪无邪“嗖”地腾空飞出,发出嗡嗡雷鸣,转眼便追到寇丹背后。
寇丹身在半空,力已用老,未及他回头就被无邪刺入背心,从胸前钻出,只余拳心大小的窟窿。
“扑通!”
纵横关东的大盗从半空中摔落在地,脸上犹挂着惊恐之色,身体抽搐了两下,就此瘫倒在泥泞中,血水汩汩流淌,没入泥泞,看得一众匪盗呆若木鸡。
上官婉儿也是一愣,怔怔地看向寇丹的尸身,满脸恍惚。
转瞬后,马蹄声从两侧响起,上官婉儿抬头看去,脸色变得惨白,却是另外两将眼见安伯尘丢了兵器,立马从两侧杀来,满脸兴奋。
安伯尘不慌不忙,牵起缰绳策马回旋,避开当先一骑。
“枪来!”
话音刚落,银枪便从半空飞回,好似长着眼睛般落回安伯尘手中,看得一众匪盗瞠目结舌。
雨幕中划过一道银光,安伯尘一枪扬起,架住后来大盗的长刀,右臂发力,硬是将长刀击飞。
枪尖挑起,人头落地。
安伯尘一路所战的皆是赫赫有名的虎狼之将,修为天品,安伯尘虽百战百败,可也磨砺出一身强悍的武技,不敌天品,却稳压地品。
只一招安伯尘便将那员地品匪盗斩杀当场,另一名地品匪盗已袭至安伯尘身后,恰好看到从同伴脖颈上滚落的头颅,身体顿时一僵,双腿止不住的打起颤来。
猛地一拽缰绳,他刚想掉头逃跑,冰冷的枪风便已扑来。
安伯尘立马回枪,无邪从肋下钻出,疾如风雷,将最后一名盗首钉死于泥地。
盗首死尽,群匪无一作声,震惊的看向抽枪而出,压着马步向他们逼来的少年将军,半晌怪叫着,作鸟兽奔逃。
关东群匪聚集,安伯尘杀了这三家,走漏了风声,谁知会不会有别家匪盗为其出头,前来寻衅。
点着枪尖,安伯尘端坐马背,望向尚没跑出多远的群盗,目光闪烁。
上官婉儿蜷缩在安伯尘怀中,没有回头,却隐隐感觉到驸马王的踟躇犹豫,好半天都没打定主意。
他在犹豫什么呢?
上官婉儿好奇的想着,余光落向荒野泥泞中的三具尸身,芳心一寒,美目中闪过复杂之色。
狂风自东起,仿佛一只大手拨弄着荒野中的风和雨,上官婉儿下意识的抱紧双臂,就听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急急如律令!”
上官婉儿一愣,下一刻青烟迷眼,千辆赤铜色的战车凭空出现在荒野中,十横百纵,战火硝烟的气息从车身上弥漫开来,雄壮中透着肃杀和苍凉。
上官婉儿终于知道驸马王在犹豫什么,也知道他已然下定决心。
芳心疾跳,一阵响过一阵,上官婉儿贵为离国丞相,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可谓饱学之士。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上官婉儿自告奋勇前来大匡,不单是为了寻找为女儿国传承接待的男人,也有她自己的私心打算。女儿国虽安逸,可所见所闻不出两朝一城,只有出了女儿国来到大匡,才能一览天下,见识一番传说中地位身份远高过女子的男人,感受下古书中的战场,以及那许多许多的古老传说。
刚出女儿国上官婉儿便见到了,她看到了此前一直瞧不起的驸马王一人血洗关东,毫不留情的将六百多男人碾死在战车下。
“这么多男人,好可惜。”
如视珍宝般看向一地残尸,婉儿面露无奈,抱怨道。
小心翼翼的回过头,上官婉儿重新审视起令她愈发看不明白的驸马王,就见他安静凝望着大开杀戒的战车,眸子已没之前那样冰寒,瞳仁中飘过血海尸山却又不沾血色。
雨过天晴,日光拨开云缝,坠落青山黑原间,融化了蒙在安伯尘心头的阴霾。
天分阴晴,天道分阴阳,万物如是,修道人的心亦如是,有情也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