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琴的,你在嘀咕什么?”
镇南立着头青驴,驴旁的男子肩背黑鹅,腰挎胡琴,和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处在一起,总显得不伦不类。
“你口中的小叛贼还真是个妙人,一天没过又不见了踪影。”
任天罪笑着道,他看不到眼前的小镇,只能隐隐绰绰听见欢歌笑语,却仿佛从彼岸飘来,令他有些拿不定主张,是进还是不进。
少女打了个哈欠,嘟囔着道:“先去找家客栈睡一觉,明日再找他吧。”
任天罪刚想开口,双耳忽地一动,若有所思的“看”向镇门处。
太清镇南的栅栏前,不知何时现出一道曼妙的身影,绛紫色的纱裙,衣带翩跹好似清泉流淌,说不尽的飘渺祥和。少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聪慧明亮的大眼睛,静静的看向任天罪。
“咦,那儿有人!”
骑驴少女一惊一乍道,全然没发觉任天罪稍显凝重的神色。
“丫头,我那血光之灾果真是在南方?”
任天罪开口问道。
骑驴少女一愣,面露不悦,刚想说什么,陡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犹豫片刻,少女哼了声,从腰间布袋中取出龟壳和筮草。
镇门口的女子饶有兴致的盯着正忙着占卜的少女,既不出声,也没制止。
“这......拉琴的,你怎么知道我算错了?”
一卦算完,骑驴少女通红着脸,有些难为情的瞥了眼任天罪,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关南和江南都是南,也差不多。”
任天罪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搭理她,放下老黑鹅,缓缓取下胡琴。
“可以开始了吗?”
紫裙云裳的少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却又不显得咄咄逼人。
乌云蔽月,群星的光芒从太清镇上空消失,在安伯尘走进屏风的那刻,第一王风踏入太清镇东门,追着安伯尘而来的大匡第一反贼也遇上了等候他已久女子。
屏风后的小筑中,仪态丰俊的少年点燃檀香,盘膝坐在九龙戏珠的香炉前,笑着道:“在下名叫袁三郎,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袁三郎?
安伯尘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青烟袅袅,薰得人昏昏欲睡,一时半会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在下安伯尘。”
“原来是安兄,久仰久仰。”
“你听过我?”
安伯尘眉头挑起,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可在这雕饰浮纹,精致中蕴满古色古香的小筑中,没过多久,那丝警觉便随着撩人的青烟散去。
袁三郎笑了笑,卷起袖口,端起茶壶将席间两只木杯斟满。
“安将军一人一枪,从南杀到北,屡破强敌,世人皆知。”
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古怪,可又难以道明,就听少年接着道:“听说安将军曾经还是江南白狐书院的士子,想来饱读诗书。
闻言,安伯尘面颊微红,他空顶着个士子头衔,可连一次课都没听过,袁三郎称他饱读诗书实在令安伯尘无地自容。
“袁兄严重了,安某平日常看的不过是一些传奇怪谈,至于诗书......”
干笑两声,安伯尘摇了摇头。
袁三郎也不以为怪,反而露出欣喜之色,拊掌道:“没想到安兄也是通道中人,袁某虽好读书,可书匣中,大半都是传奇怪谈,就连在下的名字也是得于一篇传奇。”
“哦?”
安伯尘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不知袁兄的名字有何典故?”
袁三郎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柄羽扇,轻轻扇动着檀香,青烟袅袅,转眼间上走雕梁,下游蒲席,散布于小筑四方。
“也罢,今夜恰逢喜事,我便和安兄说道一番,袁某口才不佳,安兄莫要笑话。”
放下羽扇,袁三郎轻笑一声,目光落向炉中氤氲升腾的青烟,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传说在匡德帝年间,西南僻地有一少年,姓袁,家中排行第三。少时喜读书,独爱传奇怪谈,偶遇异人传其道术,三载有所成,嘱咐长兄好生照顾双亲,自背剑匣入山斩龙。龙与仙,皆为传说所云,袁三郎寻山两载不见龙影,忽遇传道异人,拜问之。异人问袁三郎,为何斩龙,袁三郎答曰,既习道术,不斩龙仙何以为证。异人云修道者修清静不争,争者反落下乘。再三劝阻,袁三郎执意前往。异人长叹道,因果本定数,汝命如此,非吾之罪,遂将龙仙所在之地告知。袁三郎感异人之恩,行叩拜大礼,异人避而不受,飞天而去。袁三郎寻着异人所言的山洞,走了一月,终到一座巍峨雄壮的巨山前,奇峰怪岭,鹰鹤盘旋,袁三郎御剑而飞,到了山顶,见着了等候他多时的龙仙......”
说到这,袁三郎忽然止住,看了眼如流云般堆满筑顶的青烟,笑着问向安伯尘:“安兄可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袁兄请说。”
安伯尘沉吟半晌,开口道。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袁三郎好似卖关子一般,吊足安伯尘胃口,方才道:“接下来......”
那个“来”字还未说完,袁三郎眉头微皱,就见一杆银枪忽然出现在对面少年手中,枪尖挑起,击翻香炉。
疑看向手持银枪,疾退出两步,满脸戒意的安伯尘,袁三郎不解道:“安兄为何如此?”
转眼后,袁三郎恍然大悟:“莫非安兄也看过那篇传奇?啧啧,这么快便能回过神,难怪那么多踏脚石里,大姐最看好你。”
安伯尘听不懂袁三郎后半句所言,可《袁三郎斩龙记》他的确看过,出自荒唐不经的《大匡神怪谈》,其上如是写道:袁三郎欲杀龙仙,忽见龙仙身前放着一樽香炉,炉中青烟升腾。未及袁三郎开口,龙仙便道,且慢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袁三郎不解,龙仙笑着摇身一变,竟然就是传道于三郎的异人。袁三郎大惊,就听龙仙道,他游历天下,挑选骨骼清奇少年百名,传授道术,九十九人皆清静不争,唯独袁三郎好斗。袁三郎疑之,龙仙道,他得一法宝需人祭方能炼化收服,他不欲害人,又渴得法宝,遂传百人道术,终于出了个贪图名利的袁三郎,自上仙山斩龙,龙仙杀之再无顾忌。
袁三郎又惊又怒,忌惮龙仙本领,御剑而逃,不料青烟缠上,落入龙爪,化作活祭......
故事中的袁三郎好大喜功,被名利贪念所诱,自作自受成了活祭。眼前这个袁三郎又是什么来头?
安伯尘双目冷若寒潭,杀意生出,瞬间涌上眉梢,驱散了青烟迷霾。
不论他是什么人,在这太清镇故弄玄虚,绝非善辈。
看他的年龄气度,亦不像大匡虎狼,若是那些大将,岂会有这般花花肠子,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杀机凝于眉宇,安伯尘打量着笑容满面的少年,却感觉不到半丝元气。
司马槿能够精准的判别他人修为,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安伯尘虽学不来,可得司马槿点拨倒也能判断个大概。凡能察觉出元气者,要么是修为弱于他,不足地品,要么是修为和他在伯仲之间,或者略高一筹。
眼前的袁三郎看似没有修为,可他既敢布下此局,岂会没有修为?如此,只能说明一点,他的修为远高过自己。
天品......年龄尚不足二十的天品修士,如此天才人物,安伯尘生平仅见。
笑吟吟的看向安伯尘,袁三郎叹了口气道:“故事中的袁三郎着实可笑,自投罗网而不自知。可我这个袁三郎却和化作异人的龙仙有几分相似,喜好法宝,却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