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拉着忆龙讲故事的司马槿,安伯尘暗松口气。
祸水东引,司马槿正在把害死二蛇的罪状嫁祸到九辰君头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并不算是嫁祸,毕竟九辰君也曾将二蛇当成棋子利用,司马槿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九辰君的手段再夸大许多倍,编织成一个故事,潜移默化的灌输给忆龙公主。如此一来,即便忆龙公主变身,她所记恨的也只会是九辰君。
当然,这仅仅是最好的打算,能否真正奏效安伯尘也没有把握,不过,光看司马槿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样子,她似乎成竹在胸。
长夜漫漫,安伯尘坐等天亮,不时插上两句,然而他的冷笑话连忆龙公主都不待见,面对司马槿促狭的目光,安伯尘只能微红着脸讪讪坐回。
三年前琉京之局中安伯尘苦苦寻找的龙女,此时乖巧无比的坐在司马槿面前,粉雕玉琢,扑楞着大眼睛,煞是可爱,冥冥之中却又透着一股道不清的荒诞。
月色朦胧,如醇浆玉液,纵然无酒也令人酣醉。
前世今生交织在夜色下,安伯尘看着身边的小公主,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却不知究竟该视她为龙女还是忆龙。
就在这时,庙厅内掠过一道长风,空气中发出“嘶嘶”的响声,犹如虫鸣。
安伯尘心头一紧,下一刻,一股杀意从空气裂缝中蔓延出来,席卷庙厅,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怒叱。
“无邪居士何在!”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伯尘身体绷成弓形,银锋闪过,无邪已在手。
弓着的身体陡然舒展开,安伯尘旋枪扭身,直指发出声响的地方。
“谁......”
看着那个从虚空中走出的年轻道人,安伯尘硬生生将还未说完的话收回。
出现在庙厅中的自然是尾随而至的风潇冷,早在傍晚时她见到从天而降的天雷,心中立马掀起轩然大波。别人不知她却知道,当年琉京被蛇妖祸乱,正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邪居士降下天雷,杀死了二蛇。和描述中所差无几的雷潮再度出现,风潇冷如何猜不到无邪居士就在附近。想要找到无邪,就必须先找到安伯尘,风潇冷施展道法寻找半天都未有所获,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进入巫庙,发现了安伯尘和司马槿,随口呼唤,不想竟惹得安伯尘如此激烈的反应。
剑眉挑起,风潇冷正欲说话,就在这时,银枪衬着月色的光辉晃过她眼眸,同时没入眼帘的,还有枪柄上龙飞凤舞的两字。
“无邪?”
风潇冷一怔,莫名其妙的看向安伯尘,转眼后,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色顺着她扬起的眉角扩散开来,双目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你是......”
未等她说下去,十步外,那条银枪已刺来。
枪速并不快,可风潇冷此时脑中乱糟糟一片,哪还有时间去做反应?
“留她一命!”
司马槿的声音传来,疾行中的安伯尘微微皱眉,却还是在半道收起一个周天循环的巨力,手腕一抖,画出一道气旋,却是施展出周天三十六击,气旋飞出直取风潇冷胸骨三肋间的鹰窗穴。
一击中的,风潇冷身躯剧震,向后崩退半步,双颊涌起病态的红晕,随后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再无法动弹。
嘴角溢出鲜血,风潇冷死死盯着安伯尘,半晌,艰难的开口:“你就是无邪居士?”
安伯尘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风潇冷,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时至今日,无邪居士这个身份已形同鸡肋,就算暴露了,对安伯尘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时局这么乱,各方都应接不暇,还有谁会去在意三年前琉京祸乱中出现的神秘高人。再说,安伯尘已闯出疯龙之将的名号,再加个无邪居士,只会令明面上、私底下的敌人们愈发心存忌惮。
却只对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风潇冷。
半年前在琉京,风潇冷受挫于无邪居士,不但搞砸了她第一个任务,还折了从小到大陪伴着她的鹅仙。鹅仙对于长门中人意义重大,也有信仰的成分在其中,风潇冷为了追求无欲道心,更是将她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只鹅仙身上。因此鹅仙的陨逝对风潇冷而言可谓无比大的打击,不知不觉间,她道心也破裂开来,再无法保持从前的无欲无求。
从那以后,风潇冷一心想着寻无邪居士报仇。
安伯尘逃亡北方百战百败时,风潇冷便一直关注着,安伯尘屡屡逃出生天,到了关南荒道更是所向披靡。天下人震惊,唯独风潇冷冷眼旁观,心中愈发笃定了无邪居士的存在,定是无邪居士始终保护着那个安伯尘,否则一区区地品、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修士又怎么能够疯狂到这等地步?然而,令风潇冷失望的是,她寻寻觅觅、苦苦等待,却始终没有找到无邪居士出没的蛛丝马迹......直到今天,这位出身长门辈分奇高的少女方才发现,她犯下了一个愚蠢到极致的错误。
三年前在琉京翻云覆雨的神秘高人,那个无邪居士,他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墨云楼中籍籍无名的小仆僮。三年后,那个小仆僮反出琉京,一战千里闯下偌大的名气,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在琉国曾经有过一个无邪居士。
喉咙口一阵干涩,风潇冷怔怔的看向安伯尘,眼中涌起浓浓的懊悔。
在关南荒道上,她又有多少次机会杀死安伯尘,可笑她竟一直妄想无邪居士的出现,从未想过要出手。时至今日,无邪居士终于出现,却和那个名震大匡的疯龙之将叠加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可怕的存在。
这一刻,风潇冷明显感觉到一丝恐惧正从她心底酝酿而生,她想止住,偏偏怎么也停不下来。
“红拂?”
扭头看向司马槿,安伯尘探询的问道。
对于长门中人,安伯尘从未有过好感,当然,游离于长门的任天命除外。这个风潇冷更是对他怀有深仇大恨,安伯尘本不打算留手,却没想到竟被一直劝他要心狠手辣点的司马槿劝住。
“殿下稍等,我同安将军说会儿话。”
安抚好忆龙公主,司马槿起身走到安伯尘身旁,瞅了眼神色不安的风潇冷,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先前她追杀忆龙时念的咒语?”
安伯尘点头,若有所思。
“她风潇冷刚一念咒,忆龙便头也不回的逃跑,那咒语显然不简单,依我之见应当是能降服巨妖的咒语,要知道龙女的可非一般的妖物,已是几近仙人的存在。”
紧紧盯着风潇冷,司马槿意味深长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她手中套得那咒语,如此一来,即便忆龙变身后也不怕?”
“正是。”司马槿点头。
和忆龙讲故事,潜移默化的转变她的观念只是权宜之策,司马槿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如今身怀长门奇异咒语的风潇冷送上门来,恰好成全了司马槿,若能双管齐下,那将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她恨极了我假扮的无邪居士,想要从她口中套出咒语恐怕并非易事。”安伯尘皱眉道。
“放心,她再怎么嘴硬也只是个女子罢了,撬开女人的口可比男人要简单许多。”
闻言,安伯尘一愕,司马槿已向风潇冷走去。
“你要做什么?”
眼见司马槿不怀好意的笑着,风潇冷紧抿双唇,半晌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回头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眨了眨眼,随后凑上风潇冷的耳朵,低声说道着什么。
安伯尘好奇的看去,就见风潇冷听到司马槿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咬牙切齿的盯着安伯尘,眼中充斥着绝望。
隐隐间,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虽不知司马槿说了些什么,却也能的猜到她定是在拿自己说项,用来威胁风潇冷。
在司马槿的软硬兼施下,道心早已破碎的风潇冷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她惧怕的看了眼安伯尘,咬了咬牙,开口说了起来。
“竟还真成了。”
苦笑着安伯尘摸了摸鼻子,转看向忆龙公主。
余光中就见月华如水,绕着水银槽道轻舞流转,下一刻,水银四散,一缕金芒迸射而来。
转眼间,异变又生。
安伯尘匆忙回首,一脸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