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碧波,潮起潮落间,堆成一座座起伏的海山。
蓬莱的海山和吕风起脚下的那座有些像,至于吕风起为何突然心血来潮,在混沌黑海堆砌起一座海山等待安伯尘,或许也和他那段难以忘怀的记忆有关。
蓬莱有许多奇美的景致,也有各色各样的仙人,大多淡泊明志,逍遥自在于蓬莱仙山,不问世外事,不问未来事。
这些仙人个个元寿悠久,活了千年的算不上什么,活了七八千年,上万年的,亦有不少。
在这里,千岁万岁的仙人稀松平常,最不稀罕,反倒是越年轻越稀罕。
“嘻嘻。”
头生犄角的女童从海水中跳起,坐上一头老龟,悠哉悠哉的向不远处那座巍峨雄壮的山门划去。
女童大约八九岁的模样,虽生得粉雕玉琢,却不似凡间女孩那样娇气。一个人独自骑坐老龟,徜徉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享受着猎猎海风的侵袭,怡然自得,时不时还发出清脆的笑声。
天是白色的,若有人细细向上望去,却会发现原来天空中堆满了白云,竟将蓝天遮蔽。白云很薄又很轻盈,且有些透明,连成一片,仿佛倒悬在汪洋大海上的镜子,当阳光泻下时,居然能偶尔倒映出云下的大海。
在那一片片宛如悬镜的天云上,矗立着一座座山峦,也有孤立存在的宫殿高塔,不时有仙鹤从天云另一头飞来,翱翔于青峰华宫间,盘旋片刻,口衔朱果灵芝而去。
女童一边划着水,一边望着天云上的山宫。偶尔有仙人乘着仙鹤从宫中飞出,都会微笑着向女童打招呼,更有甚者一见到女童便乐得合不拢嘴,吩咐仙鹤叼着五颜六色的仙果送给女童。
女童也不害羞,落落大方的向那些仙人答礼道谢,随后将仙果一股脑的藏在老龟的龟壳下。
“真浪费!那座天宫可是月西翁足足花了两年时间炼制的,居然只住了两天,就再见不到月西翁人影了......”
“那座浮山塔也是。自从建好后,居然都没见到过主人进去......”
百无聊赖的女童悻悻地望着天头五花八门的宫殿,嘴里也不知是抱怨,还是羡慕。
“看你眼馋的,你让琴娘给修一座,不就好了?”
女童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竟是身下老龟开口道。
“哼,才不要。”女童嘟嘴道:“每次求琴娘,吃亏的总是我。上回我求她为你开灵智、通人言,她竟然让我帮她刷了半年的船板。”
“那是你不听话,把嘲风大人从天南带回的水妖都放光了,琴娘那是为了惩罚你。”老龟探头探脑的说道。
“你怎么又叫嘲风了,你不记得他又改名了?他现在叫天南水妖!”女童重重一拍龟背道。
“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想当年他还用过我的名字。”女童背下的老龟感慨道。
一人一龟边游边聊,倒也不赶时间,悠哉悠哉。
距离岸边还有大约三百丈时,女童发出一阵轻“咦”,却见一艘风帆若蝶翼的大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跃离海面,缓缓向龙山飞去。
“怪了,琴娘不在家,嘲风又不是能做主的,怎么突然有客到访。”
女童好奇的自语着:“老龟,你在龙山呆的久,可曾见过那艘船?”
老龟伸出**,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随后叹气道:“船是没见过,可是船上的人,倒是见过一个。”
“哦?”女童好奇心上来,扳动老龟的头道:“那他们是谁,是哪坐仙山的仙人?”
“若我看得没错,他们应当是蓬莱为数不多的外来户......至少,那个光头曾经喝过我的洗脚水。”老龟说道,努力掩饰着脸上那抹骄傲。
“这样的话,应当是嘲风叔叔的朋友了。老龟,我们走!”女童嘻嘻一笑,突然跳起,拎起老龟便向那船飞去。
......
“她来了。”
船板上,靠着船舷的女子突然道。
女子身材高挑,端庄美艳,美目如画,神色冷冰冰的,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错觉。
“这么快就上钩了。说实话,虽然一直有所耳闻,可真正遇上了,和尚我也难以遏制住蠢蠢欲动的好奇。”船板上,此前一直托头横卧的白衣僧人打了哈欠,缓缓站起身,俊美无双的容颜在黄昏晚霞的辉映下,宛如镀上一层镏金的光辉,白衣庄严,好似庙里的佛像。
“和尚,你可别乱来。”
又是一阵清朗却豪迈的笑声从船舱里响起,随之走出的是一个身形高拔,长发不束的男子。男子笑起时,古铜色的眸瞳里总觉有些东西在闪耀,渐渐的,被女子高挑凹凸的身影取代。
“废话,我自然晓得。这小娃娃,应当能算是蓬莱排行前三的恐怖人物了。”无华嘴角扬起,望向拎着老龟由远及近飞来的女童。
而霍穿云则走到女子身边,温柔的注视了她一眼,随后转向即将落到甲板上的女童。
女童从天而降,老龟顺势从她手中挣脱,手臂摇晃着从壳里伸出,随后看向无华,道:“小子,好久不见了。”
无华一愣,细细打量着面前会说话的乌龟,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见过它。
“小子,你忘了?那年你们刚到蓬莱,在嘲风大人的船舱里,大人用什么招待你们的?”老龟有些没面子的问道。
“是你。”
无华这时也想了起来,可他哪有心思去管这只话痨老龟,目光投向女童,眼神玩味,却又佯装不知道:“小姑娘,不知道你是?”
“我是琴不归,小名风娘。你们就叫我风娘吧。”女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同样也在打量着无华三人。
琴不归,风娘......
无华和霍穿云交换了个眼色,会心一笑,就听女童张口问道:“你们呢?你们又是谁?来我龙山找谁的?”
站在霍穿云身旁的女子依旧冷着脸,张口便道:“我叫公孙无忧,他是霍穿云,他是无华。我们是来找琴娘的。”
“公孙无忧,霍穿云,无华......果然没听过。”
风娘小声念叨着,她在蓬莱的几十年里还很少见到有人对她不假颜色,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由多看了两眼公孙无忧,继续问道:“那你们来找琴娘做什么?”
她问出后,公孙无忧、霍穿云和无华同时露出迟疑之色,不确定的端详起自称风娘的女童。
“这个......”无华走到女童面前,蹲下身,笑呵呵道:“难不成,你不是琴娘的女儿?”
“谁说不是!”女童大声叫道。
“那你怎么......”无华有些汗颜。
“嘻嘻,怎么,谁规定了做女儿的不能直呼娘的名字。我这样唤着,琴娘也爱听。”女童边说边在船上忙碌开,东跑跑,西逛逛,一脸新奇。
“还真像呢。”注视着女童的背影,无华喃喃道。
“像?”公孙无忧抱着双臂,饶是在和无华说话时,也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你们说的那个人,吕风起,就跟这小女孩一样没大没小?”
“不是没大没小,而是同样不守规则。”霍穿云向无华使了个眼色,随后抓住公孙无忧的手走到另一边:“无忧,你确定,琴娘不在山上?”
“确定。”公孙无忧没有抗拒,语气也比先前温柔了许多,她看着霍穿云的眸子,说道:“在我来到蓬莱的两百多年间,每隔三年,琴娘便会独自出山远行一次。前天夜里我特意放出海妖,于龙山方圆千里外巡视,亲眼见到琴娘独自扬帆远去。”
“喂,你们说琴娘偷偷摸摸的这是去哪?莫非因爲吕风起常年不归,寂寞了,动了春心,去偷汉子了?”无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问道,随后又自问自答:“不太可能。就算偷汉子,也犯不着寂寞了三年,才行动一次。穿云,无忧,你们说说看,这琴娘到底去了哪?”
公孙无忧回过头,狠狠瞪了眼无华:“她去哪了,关我们何事?我们只要确定,她是真真切切离开蓬莱便好。”
“真凶。”
无华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朝霍穿云抱以同情的目光。
表面上同情,可心底里,无华还是有些羡慕。
他知道霍穿云在大匡时的过往经历,也知道那位和霍穿云结缘却最终错过的传奇命主,却不想离开大匡离开东界,逃亡蓬莱,霍穿云居然又遇上了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没等无华继续想下去,风娘逛够了,一蹦一跳的来到无华近前,她似乎觉得无华比公孙无忧和霍穿云要好亲近,也朝无华露出甜美的笑容,道:“对了,你们刚才忘记回答我了,你们来找琴娘,究竟为了何事?”
“哦,我们来找琴娘,是为了向她求一张出山手令。”
无华笑呵呵的说道。
“可是,琴娘她不在山上。”女童眼珠子一转,说道。
“没事。”无华摸了摸女童的头,半晌,低声问道:“对了风娘,你可知道,你这小名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