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虎见他放荡不羁说得张狂,本不想听。可他论述的是官渡之战的局势,声音便不由自主地传进了耳朵中。
那浪子站在论政厅的中央,大声道:“第一是‘道胜’,袁绍作为世族军阀,礼仪繁多而杂乱,为其形式所羁;曹操体任自然,因时因事而制宜,道高一筹;第二是‘义胜’:曹操奉顺以率天下,拥立汉室正统而伐袁绍之谋逆,合乎道义;第三是‘治胜’:汉末大乱是统治者政失于宽,而袁绍以宽济宽,所以无以御下。而曹操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宽猛相济的治理措施切合了时要;第四是‘度胜’:袁绍外表宽厚而内心多猜忌,任人唯亲戚子弟,曹操则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问远近,在气度胸襟上胜过袁绍。”
“第五是‘谋胜’:袁绍临事无策,优柔寡断,曹操机警果敢,应变无穷。第六是‘德胜’:袁绍沽名钓誉,喜受吹捧,而曹操以诚待士,讲究实用,刑赏必诺,所以那些忠正而有远见且务实的士人皆愿为用;第七是‘仁胜’:袁绍怀妇人之仁,见人饥饿,恤念之情形之于表,而对于自己见不到的,则虑所不及,这不是政治家的胸怀。曹操对于眼前小事或有疏失,而对于天下大事则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恩德施乎四海。第八是‘明胜’:袁绍惑于谗言,而曹操则明辨是非;第九是‘文胜’:袁绍是非不分,曹操对于正确的进之以礼,不正确的则正之以法;第十是‘武胜’:袁绍用兵好为虚势,不知兵要,曹操则用兵如神,士卒有所恃,敌人闻而畏。”
“这便是十胜十败了,有此十胜,曹操如何不能赢了兵力于他十倍的袁绍?”浪子道。
他这番话一说,整个洞香春便突然鸦雀无声了起来,段大虎怀疑即使一根绣花针落到地下也能砸出些声响来。
忽然,一人突然鼓起掌来,孤零零的掌声却显得格外悦耳,一时间,全场都响起了掌声和喝彩声。待得众人稍歇,只听得先前鼓掌那人说道:“先生十胜十败之论,独具慧眼,天下无双!听之如拨云见雾,让人顿时眼前一片光明,真乃天下名士也!”
段大虎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个中年文士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浪子侃侃而谈,却不是曹操又是谁?先前离的颇远,段大虎竟然没有看见是他。原来曹操刚好也来到了洞香春,正好听到了浪子的这番狂言,看他神情倒是颇为赏识。
“请教足下高姓大名?”曹操破天荒地做了一揖。
“有劳先生见问,在下姓郭名嘉,字奉孝,乃是颍川阳翟人。”那浪子道。
“先生大才,我有大事请教,能否请先生移步一叙?”曹操道。
“哈哈,天下事唯有美酒和美人不可辜负。既然先生想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郭嘉道。
段大虎大喜,飞速下楼走到曹操身边,道:“兄长,这边请!”
曹操一愣看是我,更加高兴,道:“你小子什么时间来的许都,也不先给我说声,我好去接你。”
“今日刚来,这不吃个酒菜就遇到了郭嘉先生。”段大虎笑道。
“大妙!”曹操道,“走,我们坐下边喝酒边说话。”
待四人坐定。郭嘉却直勾勾看定了雪儿,拘谨问道:“请教姑娘芳名?”
雪儿颇有些恼怒,并不理他。
曹操和我相视大笑,既然是曹操请了他来,他都没问曹操姓甚名谁,却先问起了美人。曹操说道:“郭兄真乃性情众人啊!”
郭嘉脸一红,道:“二位兄台取笑了。”
酒菜上来,众人喝了一口,这洞香春的“女儿红”却也是一绝。喝完之后只觉得唇齿留芳,世间真味莫过于此。
曹操问道:“兄台高才,现在何处供职?”
“我是江湖散人一个,并无具体营生。”郭嘉淡淡道。
“天下诸侯并起,当今大争之世,兄台何不找位诸侯谋定天下呢?”
“天下碌碌之辈何其之多,我却也无心为诸侯做事了。”
曹操沉吟不语。段大虎趁机问道:“兄台,听你刚才十胜十败之论,似乎对曹操颇为推崇,那你觉得曹操怎样?”
“曹操的确乃当世之枭雄!”
“那先生为何不投靠于他?”
“聪明的谋士当审慎地估量主公的能力,所以凡有谏言必求一击而中要害,从而成就功名。曹操虽是英雄,可他若不能对我言听计从,我又何必投靠于他?”
郭嘉说完这番话后,起身作揖道:“今日和几位聊的畅快,时辰不早,我们后会有期。”
曹操道:“先生却要去何处?”
郭嘉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以为家?告辞!”
便起身出门大笑而去了。曹操吩咐亲随道:“跟上,看看先生去了哪里。”
曹操神色郁郁,似乎并不愉快。我问道:“曹兄,你为何突然闷闷不乐啊?”
曹操道:“这位郭嘉先生是天下奇才,见识精到,听他论述官渡形势,真有豁然开朗之感。这几日我本就在忧心官渡形势,此战败多胜少,却如何能不让我忧心如焚。但听了郭先生所言,我顿时心生希望,感觉胸中似有了豪情万丈。但如此奇才却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啊。”
“你如想留他,他自然会跟你。可郭先生也说得明白,就是要你事事对他言听计从,这可有点难了。”段大虎挠挠头道。
“嗯,容我考虑几日。”曹操道,“不说他了,你此番来到许都就住在我府中,咱兄弟俩好好喝几杯!”
夜间,段大虎和曹操同塌而睡。到了三更时分,忽听有人敲门,曹操一跃而起,那士卒在曹操耳朵边说了几句,曹操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段大虎睡眼惺忪,问道:“曹兄,你这半夜发此狂笑,是怎么了?”
曹操道:“走,我带你出去玩乐。”
段大虎被他半拉扯着起了床,但见外面夜凉如水,明月如勾。曹操却也不惊动别人,只带了十几个亲信随从骑马而行,跑了十几里路,到了一个河边。一位士卒早就守候在此,看得曹操来了,马上跪下行礼道:“丞相,那位先生就躺在那边。”
段大虎和曹操一同下马,往前方走去,却见得一位青年文士醉卧在案边,嘴中念念有词,全是醉话。曹操走近轻声道:“先生,你可还好?”
那文士大叫道:“风云常易变,聚散更离别。情丝缠绵,怎能忘却?悲欢离合,阴情圆缺。明朝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曹操皱眉问道那士卒:“先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醉倒在这里?”
“禀丞相。郭先生昨夜夜宿青楼之中,到了半夜忽然被老鸨率领众龟奴打了出来,听那老鸨的骂声,好似是郭先生已经欠了青楼半个月的银子……郭先生被打之后,就被抬出来扔在了此处。我等没有丞相命令,也不敢轻易去打扰先生。”
“混蛋!先生受辱你们也不阻止吗?留你们在这是干什么吃的?”曹操大怒道。
他赶忙上前去扶起郭嘉,月光之下果然见郭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颇为狼狈。也难为他这般模样还能作诗。
曹操叫了几声,郭嘉竟然枕在他臂弯睡死了过去。曹操命令道:“快,回去找一辆大车,不,就用我的车驾,把先生给我送回去。”
士卒领命去了。
曹操喃喃自语道:“看郭先生此番模样,却让我想起了少年之时。先生真性情,操亦是真性情!今番一见先生,自当事事听从先生谋略,和先生共定江山。”
月色温柔,郭嘉睡的正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