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到二〇一六年九月二日,祖老头救出谢钦以后,告诉谢钦他已经通知了乌衣社。
其实他通知的对象不是乌衣社。
晚上六点钟,咸井子区,兴隆镖局盘踞的废弃建筑工地,祖家爷孙与谢钦离开后不久。
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工地,他身形瘦削,脸庞棱角分明,看上去十六七岁年纪,身穿t恤,脖子上系着一条领巾,下着牛仔裤和运动鞋,这一身装束都是黑色的。他的左肩背着一个帆布袋子,长度直到小腿。
五分钟后,他走进大楼。
赵大虎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年轻人走到他身边,提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拖到墙角,然后单膝蹲下,抬手向他脸上掴去。
啪!啪!啪!
三声脆响过后,赵大虎依旧没有反应。
年轻人见状,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拿到赵大虎的鼻子跟前。
“嗯……!”
赵大虎闷哼一声,悠悠醒转,下个瞬间,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骇得汗毛倒竖,上身紧紧靠在了墙上。
待看清了年轻人的脸,赵大虎顿时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不是……”
年轻人匕首一动,赵大虎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但他的眼睛还在滴溜溜转,打量着年轻人,不一会儿,他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年轻人沉声说道。
“明白,少侠!”赵大虎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年轻人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学生下手?”
赵大虎眼睛又转了起来,似乎是在猜测年轻人和那学生的关系。
匕首一动,赵大虎感觉脖子上的寒意又锐利了一分,赶忙开口道:“我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年轻人又问。
赵大虎迟疑了一下:“这个……”
就在这一瞬,匕首离开了他的脖子。赵大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年轻人手起匕落,狠狠扎在了他的大腿上。
“啊——!!!”
赵大虎发出一声惨叫。
年轻人抽出匕首,又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谁?”
剧痛之下,赵大虎顾不了许多,连忙叫道:“是,是我哥!”
年轻人紧盯着他。
赵大虎又道:“他叫赵大龙,是吉林分局的镖头!”
“吉林分局在哪?”
赵大虎疼得倒吸凉气。
“长舂!他在长舂”
“具体地址?”
赵大虎顿时语塞。
“不,不知道,我倒是知道怎么走,少侠我可以带你去!”
“不必了。”年轻人微微摇头。
看着他的面孔,赵大虎的心底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寒意,惊恐地大叫一声:
“少侠饶命——”
年轻人手中寒光一闪。
他缓缓走出工地,天色已晚。
年轻人掏出一个sumsangsolarg-5,连上耳机,右手拇指在屏幕上划动,拨出一个号码。
过了几秒,他双唇微动:“风信子,查查兴隆镖局吉林分部的具体地址。”
“稍等。”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金属质感的电子音,听不出说话人是男是女,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
“长舂市丸台区芦子沟……”
年轻人道:“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风信子的电子音顿了一拍。
“已发。”
年轻人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收到,再联系。”
他挂了电话,点开短信看了起来。
一小时后,烂尾工地附近街道。
一辆警车缓缓而行,车上两位片警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老麦,你少抽点儿,”开车的片警有些烦躁地对副驾驶座同伴说,“这烟味儿熏得我头晕!”
“你要习惯,老霍,习惯就好了。”老麦闻言张开嘴来,对着老霍的脸吐出一口烟雾。
“习惯个……啊!都说这烟味儿熏得我直迷糊,你还冲我吹气儿!”老霍郁闷地挥手驱散烟雾,另一只手按下车门内侧的按钮,把半开的车窗调到全开。
老麦摊了摊手:“你说你这人,自己不抽烟也就罢了,还不让别人抽烟,未免太霸道了吧?”
“谁说不让你抽烟了!我是让你少抽点儿,吸烟有害健康不知道吗?”老霍又抬手挥散烟雾,嘴里不满地说,“害我跟着你抽二手烟!”
老麦笑道:“你看看,你这不就是不让我抽烟吗?”
老霍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开车,不说话了。
老麦还在说:“淡定,淡定,再过个俩钟头小沃他们就来替咱们了,那时候就没有二手烟熏你了。”
“谁知道这两个钟头里你能抽多少根,”老霍哼了一声,“就怕还没到换班我先被你熏死了。”
老麦哈哈大笑:“想熏死你至少得抽一整箱吧,那我岂不是早就抽死了,诶,这样正好,咱哥俩同归于尽。”
老霍撇撇嘴:“呸,谁要跟你同归于尽。”
两人正斗嘴,中控台下的无线电忽然响了起来:“呼叫老霍,呼叫老霍,收到回话,收到回话。”
老霍和老麦对视一眼,所里这时候来了通话,只怕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老霍拿起无线电凑到嘴边,回应道:“收到了老贝,请讲请讲。”
那头的老贝说:“你们要出警了,刚接到报案,醇兴园以东五百米的建筑工地死人了,你们快过去看看。”
“收到收到,我们这就去。”
老霍放下无线电,在中控器上按下按钮,顿时警笛长鸣,他踩下油门,加速往出事地点开了过去。
“真是没个消停,”老麦叹了口气,转头跟老霍说,“哎,你说,怎么一到晚上就出事儿呢?”
他一张嘴便是一大口烟喷到了老霍脸上,老霍无暇挥手驱烟,恼火不已:“难道应该在光天化日下出事吗!”
老麦笑笑:“老霍,瞧把你紧张的,可能就是小混混打架而已,淡定点儿。”
我哪紧张了,分明是叫你气的,老霍气呼呼地不说话了。
不出十分钟,他们就到了地方,警车拖曳大片浮尘缓缓停下。
两人下车,只见保安室灯火通明,里面却空无一人,老霍和老麦对视一眼,都感觉事情不太对头。
老麦打量了一下周围,对老霍说:“这地方既远离大路,又没有路灯,估计平时都不会有人来,确实是杀人越货的好去处。”
“嗯。”老霍点点头,打开手电,朝铁栅栏门走去。
老麦打开手电跟了上去:“我说,咱们要不要先沿着这工地周围走一圈?”
老霍正想答话,脚下忽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个趔趄,差点儿一头撞到铁栅栏门上。走在他身后的老麦“咦”了一声,手电筒下移,接着便惊叫一声:“啊!”
老霍吓了一跳,赶紧回过身去,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道光柱下,一个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身下一大滩鲜血。
老霍弯下腰,伸手去摸男子的脖子,一旁的老麦摇头:“甭试了,已经死透了。”他看了
看尸体周围的地面,低声说道,“地面平整得很,没有厮打挣扎的痕迹,很可能是被暗杀的,而且还是一击毙命。”
“别瞎猜了,分析案情的事儿不归咱们管,”老霍站起身来,“听你的,咱们先沿着工地周围走一圈看看。”
他们继续沿着围挡走,在后门又发现了两具尸体,都是被利器割喉致死。
工地占地面积庞大,两人走得又慢,等他们走回正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六分钟。
老麦朝工地里边抬了抬下巴:“进去看看吧?”
老霍点点头,两人打起精神走进工地,一会功夫,又在各处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依旧是割喉致死。
老麦面沉如水,老霍也感觉有些异样,以前出警的时候碰到的都是些打架斗殴的小场面,顶多也就有一两个被误杀,何曾见过这种尸横遍地的场面?两人站在楼下缓了一会儿,然后重振精神,走进烂尾楼。
上了几层楼,他们又看到数具尸体,其中一个靠在墙上的尸体很特别,他也是被割喉致死,但与其他尸体不同的是,他的表情非常惊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血丝,嘴巴也张得老大,似乎正要叫喊。
这让两位片警感到了异样,割喉不是瞬死,这具尸体的样子才正常,其他尸体的表情都过于安详了,简直就像在睡梦中被暗杀一样。
他俩伫立良久,老霍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老麦开口了,声音非常非常轻:
“咱们呼叫总局吧。”
老霍点头,两人步履如飞,一直走到工地外面,老霍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拿起无线电呼叫总局,把大概情况报告上去。老麦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从兜里掏出盒玉河,拿起一根叼在嘴里。
啪嗒一声脆响,一个细长的火苗跳了起来,映出了老麦凝重的表情,他点燃玉河,深吸一口,然后扬起头来,将烟雾徐徐吐出。
老霍汇报完,放下无线电,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老霍啊,”老麦仰起头,出神地盯着半空飘散的烟雾,幽幽地说,“我忽然想起来去年看的一部电影,是个武侠片,那里面有段镜头是赵本山跟梁朝伟说抽烟的讲究,听完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