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三 汉纪十五
    （公元前86年一公元前75年，共12年）
    主要历史事件
    燕王刘旦、齐王刘泽密谋反叛失败 163
    孤鹿姑单于去世，匈奴从此衰落 166
    “盐铁会议”召开，《盐铁论》成书 169
    苏武回国 170
    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171
    上官桀等人密谋除掉霍光 172
    辽东乌桓部落反叛 177
    傅介子刺杀楼兰王 179
    主要学习点
    利欲熏心，鲜有不败亡 165
    接受利益最小化，保障最不坏的结果 165
    人君之德，莫大于明 173
    小人没逻辑，所以什么都敢干 174
    孝昭皇帝上
    昭帝始元元年（乙未，公元前86年）
    1 夏，益州郡二十四邑夷人，一共三万余人，全部反叛汉朝。朝廷派遣水衡都尉吕破胡招募官吏和百姓从军，并征发犍为、蜀郡的武勇精壮之人前往镇压，大破叛军。
    2 秋，七月，大赦天下。
    3 天降大雨，一直持续到十月，渭桥被大水冲断。
    4 武帝刚刚崩逝的时候，新帝登基，赐给各诸侯王告哀诏书。燕王刘旦收到诏书，却不肯哭丧，说：“玺书信封小，京师恐怕有什么变故。”派遣幸臣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人到长安去，以问礼仪为名，秘密刺探朝廷之事。之后又有诏书，褒奖刘旦，赐给他钱三十万，增加封地一万三千户。刘旦怒道：“我本来应该继位为皇帝，要什么赏赐！”于是与宗室中山哀王之子刘长、齐孝王之孙刘泽等结党密谋，诈言在武帝时受诏，命他可以主持国中政事，整治军备，以备非常。郎中成轸对刘旦说：“大王失去帝位，只能奋起争夺，不能坐而得之。大王一旦起兵，燕国之内就算是女子，也愿意奋臂跟随大王！”刘旦于是与刘泽密谋，写下奸书，说：“少帝不是武帝的儿子，是朝中大臣们拥立的，天下应该一起讨伐他！”派人把这书信传行各郡国，以摇动百姓人心。刘泽等又准备发兵临淄，杀青州刺史隽不疑。刘旦招来郡国中奸人，收聚铜铁，制作盔甲兵器，又数次检阅他的骑兵和步兵部队，举行大规模的狩猎活动，来训练士卒马匹，等待与刘泽约定的日期一到，共同举兵叛乱。郎中韩义等数次谏止刘旦，刘旦杀韩义等十五人。就在这个时候，瓶侯刘成知道了刘泽的阴谋，马上告诉隽不疑。八月，隽不疑逮捕刘泽等，向中央汇报。天子派大鸿胪审理，牵连出燕王刘旦。皇上下诏说，刘旦是至亲，免于追究，只诛杀了刘泽等人。隽不疑调任京兆尹。
    隽不疑做京兆尹，官吏和百姓对他的威信都很敬服。每次下到各县审理案件回来，他的母亲都问他：“有没有人平反？救活了多少人？”如果隽不疑为很多受冤屈的人平了反，母亲就喜笑颜开；如果没有人得到平反，其母便生气得不肯吃饭。所以隽不疑为官，虽然严厉，却不残暴。
    5 九月二日，秺敬侯金日磾薨。当初，武帝病，有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霍光为博陆侯，都以之前抓捕反贼马何罗等人的功劳而受封。金日磾以皇帝还年少为由，不受封，霍光等人也不敢接受。等到金日磾病重，霍光向皇上汇报封侯的事，金日磾才在病床上接受印绶，第二天就薨逝了。
    【王夫之曰】
    金日磾是外国降人，却能做这样高位的大臣，这是他的德威之盛。武帝遗诏封金日磾、霍光、上官桀三人为侯，金日磾不受封，霍光也就不敢接受。等到金日磾垂死，霍光把侯爵印绶强加给他于病床之上。金日磾不死，霍光尚且忌惮他，更何况上官桀！金日磾一死，霍光就要受上官桀欺负了。霍光妻子骄纵，以致后来发展到谋杀皇后，谋逆，家族败亡，那都是因为没有金日磾镇住他们。霍光不能善始善终，在封侯这件事上就已经看出来了。金日磾一死，霍光就迫不及待赶紧拿到侯爵之位，利一时之荣宠，而丧其族于十年之后。可见利欲熏心，鲜有不败亡的。
    【华杉讲透】
    做人当学金日磾，不要贪心地去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是要接受利益最小化。任何事情不要非得追求最好的结果，至少你要保障最不坏的结果。面对利益分配，要比自己该拿的再少拿一点。因为你觉得自己该拿的，未必真就是你该拿的。少拿一点，就安心、安全。为了和平，可以对自己不公平。
    金日磾获得了不可思议的成功，这不是他求来的，而是他的修养给他带来的命运和运气。
    金日磾的两个儿子，金赏、金建都是侍中，和皇上大略同龄，玩耍睡觉都在一起。金赏为奉车都尉，金建为驸马都尉，等到金赏继承了父亲的侯爵之位，佩戴两个印绶。皇上问霍光说：“金氏兄弟二人，不能让他们两个都有印绶吗？”霍光说：“金赏继承了他父亲的侯爵之位。”皇上说：“封侯不是我和将军说了算吗？”霍光说：“先帝之约，有功才能封侯。”皇上于是打消了给金建封侯的意图。
    6 闰十月，汉昭帝派遣曾经担任过廷尉的王平等五人持节巡视郡国，选拔贤良人才，慰问民间疾苦、有冤屈的人或失职的官员。
    7 暖冬，气候温暖，没有结冰。
    昭帝始元二年（丙申，公元前85年）
    1 春，正月，汉昭帝封大将军霍光为博陆侯，左将军上官桀为安阳侯。
    2 有人对霍光说：“将军没有看到吕氏家族的下场吗？处在伊尹、周公的地位，摄政擅权，而疏远皇族，不和他们分享权力，于是失去天下信任，以至于灭亡。如今将军处在高位，皇上年龄逐渐增长，您应该接纳宗室子弟，又多与大臣们共事，反吕氏之道而行之，才可以免于祸患。”霍光认为他说得对，于是选择宗室子弟中可用的人才，拜楚元王的孙子刘辟疆以及宗室刘长乐等皆为光禄大夫，刘辟疆代理长乐宫卫尉。
    3 三月，汉昭帝派遣使者赈济那些没有种子、粮食的贫民。
    4 秋，八月，汉昭帝下诏说：“往年灾害多，今年养蚕和麦子也都受灾，政府所借贷给农民的种子和粮食，不要偿还，并免除今年田租！”
    5 当初，武帝征发匈奴，深入腹地，穷追猛打，前前后后二十余年，使匈奴的马匹牛羊都不能正常受孕，受到严重的消耗，百姓厌苦不堪，常有恢复和亲的意愿，但一直未能做到。匈奴狐鹿姑单于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担任匈奴的左大都尉，有贤能，国人都拥戴他。单于的母亲担心单于不传位给儿子，而传给这位弟弟，派人将左大都尉杀死。左大都尉的同母兄长怨愤，不肯再去单于王庭。
    这一年，狐鹿姑单于病重将死，对贵族们说：“我儿子年纪太小，不能治国，立弟弟右谷蠡王。”单于死后，卫律与单于正室阏氏秘不发丧，矫诏改立单于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左贤王、右谷蠡王怨恨，想要率领他们的部众向南投降汉朝，但是道路遥远，担心还没走到就被中途拦截。于是胁迫卢屠王，一起向西投奔乌孙。卢屠王不肯，向单于报告。单于派人调查，右谷蠡王不承认，反咬一口，说卢屠王要叛变，国人都觉得卢屠王冤枉。于是左贤王、右谷蠡王离去，回到自己驻地，从此不肯再参加每年一次的龙城祭祀大典。匈奴由此开始衰落。
    昭帝始元三年（丁酉，公元前84年）
    1 春，二月，西北天际出现孛星。
    2 冬，十一月一日，出现日食。
    3 刚开始，霍光和上官桀关系亲善，霍光每次休假，上官桀经常代理霍光决策政事。霍光的女儿嫁给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为妻，生下一个女儿，年方五岁，上官桀希望借着霍光的关系，把女儿嫁给皇帝。霍光认为孩子年龄太小，不肯答应。长公主和她儿子的宾客丁外人私通，上官安一向和丁外人关系好，对丁外人说：“我女儿容貌端正，如果能得到长公主的帮助，当上皇后，以我父子在朝为官，再加上皇后为后援，权势更加稳固。这件事成不成就靠你！按汉朝的惯例，通常以列侯尚公主，你还担心不能封侯吗？”丁外人大喜，告诉长公主，公主也觉得有道理，于是让汉昭帝颁布诏书，将上官安的女儿召入宫中，封为婕妤，任命上官安为骑都尉。
    【胡三省曰】
    为上官桀父子与霍光争权埋下伏笔。
    昭帝始元四年（戊戌，公元前83年）
    1 春，三月二十五日，汉昭帝颁布诏书，立上官氏为皇后，大赦天下。
    2 西南夷姑缯、叶榆部落又反，派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益州兵击之。吕辟胡按兵不进，蛮夷于是杀死益州太守，又乘胜与吕辟胡交战，汉军战死及溺死四千余人。冬，遣大鸿胪田广明出征。
    3 廷尉李种被控故意为死罪犯人开脱，被斩首弃市。
    4 这一年，上官安被任命为车骑将军。
    昭帝始元五年（己亥，公元前82年）
    1 春，正月，汉昭帝追尊已故的外祖父赵父为顺成侯。顺成侯有一个姐姐叫赵君姁，赐钱二百万、赐给宅第，又配齐奴婢。其他兄弟各以亲疏受赏赐，但没有任官封爵。
    2 有一个男子乘坐黄毛小牛犊拉的车到未央宫北门，自称是卫太子刘据。公车（负责接待臣民上书的官员）汇报上来。皇上下诏让公、卿、将军、中二千石官员，都去查验。长安城中吏民聚集围观的有数万人。右将军勒兵宫门之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和中二千石官员看了，都不敢发言。京兆尹隽不疑后到，直接呵斥手下将来人逮捕捆缚。有人说：“真假未知，应该弄明白再说。”隽不疑说：“诸君为什么操心他是不是卫太子？当年蒯聩违背父命，出奔逃亡，卫灵公薨逝后，蒯聩要回来继位，蒯辄就拒而不纳，不让他回来。《春秋》认为蒯辄做得对！卫太子得罪先帝，就算他逃亡没有死，今天回来，也是罪人！”于是将来人押送诏狱。
    【华杉讲透】
    蒯聩是春秋时卫国卫灵公的太子。蒯辄是卫灵公之孙，太子蒯聩之子。太子蒯聩因谋杀灵公夫人南子不成，出奔于宋，不久逃到晋国。灵公死，立蒯辄为君。晋国的赵简子又发兵护送蒯聩回国争位。卫国抵御晋兵，拒绝了蒯聩的回国。
    天子与大将军霍光听说后，嘉许说：“公卿大臣真应该由这样懂得儒家经典、深明大义的人来担任！”因此，隽不疑在朝中名重一时，其他人都自知比不上他。
    廷尉审讯来人，得知事情。此人本是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住在湖县，是一个算命先生。之前太子的一个舍人曾经找他算命，说：“你长得特别像太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成方遂听到此言颇为心动，就想利用这一点来获取富贵，结果被以诬罔不道的罪名腰斩。
    3 夏，六月，汉昭帝封上官安为桑乐侯。上官安日益骄淫，汉昭帝赐他在宫中饮宴。回家之后，上官安对宾客们说：“今天跟我女婿喝酒，大乐！”看见皇上的服饰华贵，就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差，要都烧掉。儿子病死，他仰头骂天。他的顽劣狂悖到了如此地步。
    4 汉朝撤销儋耳、真番二郡。
    5 秋，大鸿胪田广明、军正王平击益州，斩首、俘虏三万余人，获牲畜五万余头。
    6 谏大夫杜延年看到汉武帝的奢侈浪费和连年征战之后，民穷财尽，数次向大将军霍光建言：“连年粮食歉收，离乡背土的流民还没有尽归本土，应该重修孝文帝时的政策，俭约，宽和，顺应天心，取悦民意，年景自然会好转。”霍光采纳了他的建议。杜延年是前御史大夫杜周之子。
    昭帝始元六年（庚子，公元前81年）
    1 春，二月，下诏有司征询各郡国所举贤良方正和文学之士，了解民间疾苦和教化的要点，大家都建议：“希望撤销盐、铁、酒的国家专卖，撤销均输官，不要与天下百姓争利，政府示以节俭，然后教化可兴。”桑弘羊表示反对，说：“盐、铁、酒类的专卖制度和均输措施等，都是国家赖以控制四夷、保卫边疆，使财用充足的根本大业，不能废除。”于是，一场关于盐铁政策的辩论开始了。
    2 当初，苏武被匈奴流放到北海，供应的食物总不能跟上，就自己挖掘野鼠，吃鼠洞中的草根，但始终举着汉天子符节牧羊，坐卧起行都不离手，符节上的毛缨全都脱落了。苏武在国内时，和李陵同为侍中。李陵投降匈奴，不敢来见苏武。过了很久，单于派李陵来到北海边，为苏武置酒设乐，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和子卿您是老朋友，所以派我来劝告您，虚心诚意相待。您终归是回不了国了，何必白白苦了自己？这空无一人之地，谁又能见到您坚守的信义呢？您的兄弟二人，都因为有罪自杀。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您的母亲已经不幸去世。您的妻子还年轻，听说已经改嫁了。唯独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过了十几年，是生是死，不得而知。人生如朝露，您何必自苦如此！我刚刚投降的时候，也是心中狂乱不安，痛心自己辜负了汉朝，加上老母亲又被收押在监狱，更是五内俱焚。您不愿投降的心情，也不会超过我当年！况且陛下如今年老，法令无常，大臣无罪被灭族的有几十家，在朝为官，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毫无保障，您还为谁坚守呢？”
    苏武说：“我苏氏父子无功无德，幸蒙陛下栽培，有所成就，与将军、侯爵同列。兄弟们时常侍奉皇帝左右，常愿肝脑涂地。如今能杀身以报，就算用斧钺将我斩首，或者用大锅将我烹杀，我也乐而赴死。臣事君，就如同子事父，子为父死，无怨无恨。希望您不要再说了。”
    李陵与苏武饮宴数日，又说：“子卿您再听我一句话！”苏武说：“我早就已经该死了，大王如果一定要我投降，今天就是最后的欢聚，我马上就死在您面前！”李陵见他至诚，喟然长叹说：“嗟乎！义士！我和卫律之罪，真是上通于天！”于是泣下沾襟，与苏武诀别。临行赐给苏武牛羊数十头。
    后来，李陵又来北海，告知苏武汉武帝崩逝的消息。苏武南向号哭呕血，早晚举哀，历时数月。
    等到壶衍鞮单于继位，母阏氏行为不正，国内离心离德，常常害怕汉军来袭，于是卫律与单于谋，与汉和亲。汉朝使者到来，要求接回苏武。匈奴谎称苏武已死。后来汉使再来，常惠私下求见汉使，教使者对单于说：“天子在上林苑射猎，射得一只大雁，脚上系有帛书，说苏武在某大泽中。”使者大喜，就按常惠教的话去责问单于，单于看看左右，大惊失色，谢罪说：“苏武等人确实还在。”于是放归苏武及马宏等人。
    马宏先前跟着光禄大夫王忠出使西域，是王忠的副使。匈奴拦击使团，王忠战死，马宏被俘，也不肯降。所以匈奴归还这二人以示善意。
    于是，李陵置酒祝贺苏武，说：“如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就算古代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也没有超过子卿您的事迹！李陵我虽然笨拙懦弱，但假如当初汉室能宽容我的罪行，保全我的老母，让我知耻而后勇，我未尝不能做出曹沫的壮举！（春秋时，齐鲁交战，鲁国三战三败，在柯邑会盟，曹沫是鲁国大将，在会场劫持齐桓公，索还被占领的土地。）这正是我当时念念不忘的志向。但皇上诛灭了我的家族，这世上最大的杀戮，我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事已至此，让子卿您知道我的心迹而已！”李陵泪流满面，与苏武诀别。
    单于召集苏武的部属，除去之前已经投降的，或去世的，还剩九人，和苏武一起回到长安。皇上下诏，命苏武用太牢（牛、羊、猪各一只）祭拜武帝陵庙，拜苏武为典属国（掌归义蛮夷），官阶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栋。苏武在匈奴一共羁留十九年，壮年出使，回国已是须发尽白。
    霍光、上官桀之前和李陵是好友，所以特派李陵的老朋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一起到匈奴，请李陵回国。李陵说：“回去倒是容易，但是大丈夫不愿第二次受辱！”于是老死于匈奴。
    3 夏天，旱灾。
    4 秋季，七月，汉昭帝采纳贤良、文学之士建议，罢榷酤官，取消全国酒类专卖。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霍光能懂得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到了这个时候，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稍恢复了文景之治的景象。
    【华杉讲透】
    这一段写得极为简略，但信息量巨大，一是这一年发生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财税政策大辩论——盐铁会议，会议由宰相田千秋、御史桑弘羊为一方，全国贤良、文学人士为一方，就盐、铁器和酒类政府垄断专卖制度展开辩论，最终采纳了贤良方正的意见。这次会议的辩论记录，整理成一本书——《盐铁论》，成为中国继《管子》之后，又一本探讨宏观经济政策的巨著。
    二是对武帝末年的惨状，只一句话十二个字——“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没有内战，人口却减少了一半！这背后得惨到什么程度！
    5 皇上下诏，钩町侯毋波因为率领他的部落参加平叛有功，被封为钩町王。赐田广明为关内侯。
    昭帝元凤元年（辛丑，公元前80年）
    1 春，武都氐族部落反，汉昭帝派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頟侯韩增、大鸿胪田广明率领大长安地区监狱及太常监狱的囚犯，一律免除刑罚，前往平叛。
    2 夏，六月，大赦天下。
    3 秋，七月三十日，出现日全食。
    4 八月，改年号为元凤元年。
    5 上官桀父子获得尊位，非常感激长公主的支持，就想为长公主的情夫丁外人求得封侯。霍光不许。退而求其次，希望任命丁外人为光禄大夫，这样有资格得到皇上召见，霍光还是不许。长公主由此怨恨霍光，而上官桀、上官安屡次为丁外人求官位不成功，也面上无光。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上官桀的岳父宠信的一个叫充国的人，担任太医监，在宫中误入一个他本没有资格进去的宫殿，下狱当死，而冬季将要结束（汉律，冬季之后停止执行死刑，这句话暗示死刑要立即执行），长公主替充国缴纳二十匹马赎罪，得以免除死刑。上官桀父子更加怨恨霍光，感激长公主。在汉武帝时期，上官桀已经位列九卿，地位在霍光之上。如今，皇后是上官安的女儿，霍光只是其外祖父而已，但是朝廷大事都是霍光说了算，由此上官桀开始和霍光争权。另一边，燕王刘旦认为他是皇帝的哥哥，本来该立他为帝的，也常怀怨望。而御史大夫桑弘羊建立了酒、盐、铁专卖制度，为国争利，自以为功劳很大，要给他的子弟求官，也被霍光拦着。于是，长公主、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都与刘旦通谋，结成阴谋集团。
    刘旦派遣孙纵之等前后十几拨人，多带金银珠宝和良马，贿赂长公主、上官桀、桑弘羊等。上官桀等又派人伪造燕王上书，称：“霍光到京郊军营检阅禁卫军和羽林军时，沿途戒严，太官（御厨）还要先行到达准备饮食，完全是皇帝出行的规格。”又说，“苏武出使匈奴二十年不降，才做到典属国。霍光大将军府长史杨敞毫无功劳，却当上搜粟都尉。而且，霍光又擅自将各军校尉调到大将军府，增加府中军官人数。霍光擅权自恣，恐怕有非常之举。刘旦我愿意交回燕王符玺，进宫担任宿卫，以观察奸臣之变！”奏书写好，趁着霍光休假的时候呈上去，上官桀准备等皇上一批复，马上交给有司查办，而届时桑弘羊则配合一起逼退霍光。
    奏书呈上去，皇上却留中不发。第二天，霍光听说了对他的指控，就待在汉武帝送给他的周公辅佐成王的画室中不出来。皇上问：“大将军安在？”左将军上官桀回答说：“因为燕王告状说他的罪，不敢进宫。”皇上下诏：“召大将军。”霍光进来，脱了帽子，磕头谢罪。皇上说：“将军把帽子戴上。朕知道那奏书有诈，将军无罪。”霍光问：“陛下何以知之？”皇上说：“你到广明检阅禁卫官，是最近几天的事，调动校尉，也不到十天，燕王怎么能知道！况且将军如果要造反，也不需要调校尉。”这一年皇上只十四岁，尚书、左右近臣都惊奇他的明睿。呈上奏书的人果然逃亡，紧急追捕，上官桀等害怕，对皇上说：“这种小事用不着这么穷追猛打。”皇上不听。后来上官桀的党羽时常有说霍光坏话的，皇上就发怒说：“大将军是忠臣，先帝托付以辅佐我的，敢有诋毁大将军者，逮捕治罪！”从此上官桀等不敢再说霍光的坏话。
    【李德裕曰】
    人君之德，莫大于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蒙蔽他，汉昭帝就是这样的明君啊！在这一点上，周成王就要羞愧了，甚至汉高祖、文帝、景帝都不如他。周成王听了管、蔡释放出来的流言，就让周公狼狈而东征。汉高祖听信陈平先后背弃魏国和楚国，就差点舍弃了这位智囊。文帝呢，听说季布有酗酒恶习，就不让他在朝为官，下放去做郡守，怀疑贾生擅权纷乱，就疏远了这一大才。景帝更是，轻信诛杀晁错，吴楚就能退兵，竟然屠戮三公贵臣！这正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你自己先有了疑心，那进谗言的坏人马上就围上来！以汉昭帝之明，假如能得到伊尹、姜子牙那样的贤臣辅佐，那成康之治也不足以与他相比。
    6 上官桀等又密谋让长公主摆酒宴请霍光，然后在酒宴上伏兵格杀他，废黜皇上，迎立燕王刘旦。刘旦也置驿书往来联络，许诺封上官桀为王，外联郡国豪杰以千数。刘旦和他的国相平商量，平说：“大王之前与刘泽结盟，事未成而被发觉，是因为刘泽为人好浮夸，又好侵凌他人。如今我听说左将军上官桀也是一个轻薄之人，车骑将军上官安更是年少骄纵，我担心一来他们跟当初刘泽一样，成不了大事；二来即便侥幸能成，他们又会背叛于你！”刘旦说：“前些日子，有一个男子到宫门，自称是前任太子，长安城中百姓都去观望，人多喧哗，大将军害怕，出兵严阵以待，以防变乱。我，是皇帝长子，天下所信，何须担心他们反我？”之后又对群臣说：“长公主告诉我，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大将军霍光与右将军王莽（不是后来篡汉的王莽）。如今王莽病逝，丞相田千秋又生病，正是时机，大事必成，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于是下令群臣准备行装。
    上官安又密谋将燕王刘旦引诱来京，杀死他，再废掉皇上，立上官桀为帝。有人说：“那皇后怎么办呢？”上官安说：“逐鹿之狗，哪还顾得上兔子呢！况且如今咱家因为出了一个皇后而尊贵，一旦哪天皇上移情别恋，就是想要成为一家人，也不可得！现在这是百世不遇的机遇！”正赶上长公主舍人的父亲稻田使者（负责收田租）燕仓，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向大司农杨敞报告。杨敞谨慎怕事，不敢向上汇报，于是称病躲出去休养。燕仓同时把这件事告知了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马上上报朝廷。
    九月，汉昭帝下诏丞相部署中二千石官员，一举逮捕孙纵之、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等，并其宗族，全部灭族。长公主自杀。
    燕王刘旦收到消息，召丞相平问：“事已至此，咱们还发兵吗？”平说：“左将军上官桀已死，百姓也都知道实情，不能发兵了。”燕王忧惧愤懑，置酒与群臣、姬妾诀别。这时天子玺书到，斥责刘旦。刘旦用绶带自缢而死，王后、夫人跟随刘旦自杀的，有二十余人。天子加恩，赦免刘旦的太子刘建死罪，贬为庶人。赐刘旦谥号为刺王。皇后因为年少，没有参与阴谋，况且也是霍光的外孙女，所以没有被废。
    【华杉讲透】
    君子戒慎恐惧，小人无所顾忌。小人之心不可测，因为他完全没逻辑，什么都敢干！宫廷政变，推翻一个没有过错的皇帝，这是九死一生的事，但上官桀父子敢干。政变是极秘密的事，而刘旦、上官桀一党，不仅党羽众多，还外联郡国豪杰以千数，泄密基本上是百分之百的事。这已经够蠢了。上官安还想把刘旦也杀了，让上官桀自己称帝。刘旦都不相信他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但是他确实有！这就成了一出闹剧。
    7 九月二日，右扶风王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8 冬，十月，汉昭帝封杜延年为建平侯，燕仓为宜城侯，前任丞相征事（丞相属官，轶六百石）任宫抓捕上官桀，被封为弋阳侯，丞相少史（丞相属官，轶四百石）王山寿引诱上官安入府，封商利侯。过了很长时间，文学侍从、济阴人魏相上对策说：“当初燕王无道，韩义挺身强谏，为燕王所杀。韩义不像比干一样是王室亲属，却做出了比干那样的大义节操，应该封赏他的儿子，以昭示天下，让大家看到人臣的大义。”汉昭帝擢升韩义之子韩延寿为谏大夫。
    9 大将军霍光认为朝中老臣凋零，光禄勋（九卿之一，轶中二千石）张安世在武帝时就任尚书令，志行纯笃，于是建议用张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作为自己的副手。张安世是已故御史大夫张汤的儿子。霍光又认为杜延年有忠节，擢升为太仆、右曹、给事中。（右曹是加官名号，轶二千石。加此者每日朝谒，在殿中收受平省尚书奏事，亲近皇帝，典掌枢机。给事中也属于加官，没有定员，加此号得给事宫禁中，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每日上朝谒见。）霍光执刑罚严厉，杜延年就时常辅之以宽。吏民有事上奏，都先交给杜延年处理，觉得有必要的再向皇上汇报。可以试用为官的，就先外放出去做县令，或者在丞相府、御史府做属官，一年之后，将考核意见上奏。或者当中有奸妄的，依法判罪。
    10 这一年，匈奴派左、右部二万骑兵，分为四队，一起侵入汉朝边境进行袭扰。汉军派兵追击，斩首、俘虏九千人，生擒瓯脱王，而汉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匈奴见瓯脱王被俘，害怕他会投降做向导，带领汉军去攻击，于是向西北方向迁徙远去，不敢在南边牧马放羊了。于是，汉朝征发人民屯驻瓯脱。
    昭帝元凤二年（壬寅，公元前79年）
    1 夏，四月，皇上从建章宫移居未央宫（本年十六岁）。
    2 六月，大赦天下。
    3 这一年，匈奴又派九千骑兵屯驻受降城以防备汉军，又在北边余吾水上建桥，以备战事不利时奔走撤退。匈奴想要跟汉朝和亲，但是怕汉朝不答应，所以也不肯先开口，只是经常让左右暗示汉朝使者。他们来侵略的次数越来越少，对汉朝使者越来越亲厚，希望慢慢达到和亲的目的。汉朝也对匈奴采取笼络的态度。
    昭帝元凤三年（癸卯，公元前78年）
    1 春，正月，泰山有一块大石头自己立起来，上林苑有一棵已经枯死的柳树又复生，有虫吃那柳树的叶子，吃出一行字来，说：“公孙病已立。”（后来的汉宣帝刘询，开始时名字叫病已，汉武帝的曾孙，在位二十五年。） 符节令（掌管皇帝玺印，兼保管铜虎符、竹使符，遣使掌授节）鲁国人眭弘上书，说：“大石自立，僵柳复起，将有平民要做天子。枯树复生，这是之前被废的公孙氏又要复兴吗？汉家是尧的后裔，有传国之运，应该访求贤人，将帝位禅让给他，自己退位，封百里之地，以顺应天命。”眭弘以制造妖言、蛊惑人心的罪名被处死。
    2 匈奴单于派犁汙王刺探汉朝边境，回报说酒泉、张掖兵弱，出兵试击，或许可以重新得到土地。这时，汉军已先从归降的匈奴人口中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汉昭帝便下诏命令边境加强警备。过了没多久，右贤王、犁汙王一共四千骑兵分为三队，入寇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迎击，大破之，逃掉的只有几百人。属国义渠王射杀犁汙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封为犁汙王。自此之后，匈奴人再也不敢侵犯张掖。
    3 燕王和长公主之乱，桑弘羊的儿子桑迁逃亡。他父亲的老部下侯史吴将他藏匿。后来桑迁被捕，伏法被诛，侯史吴也因此入狱。后来，赶上一次大赦，廷尉王平、少府徐仁负责审理这一反案，认为桑迁是因为父亲谋反被牵连，侯史吴窝藏他，不是窝藏反贼，而是窝藏被牵连在案的人而已。所以，以大赦令免除了侯史吴的罪。但是后来侍御史重审此案，认为：“桑迁通晓经术，知道他父亲要谋反，却不能谏争，这和参与造反性质是一样的。侯史吴身为三百石官员，身为藏匿桑迁的首谋，这和平民窝藏一个从犯不是一回事，侯史吴不能赦免。”于是奏请重审，并弹劾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纵容反叛者。
    徐仁是宰相田千秋的女婿，所以田千秋也多次替侯史吴说话，怕霍光不听。田千秋就召集中二千石以上官员、博士在未央宫北阙公车门开会，讨论如何处置侯史吴。与会的人都知道大将军霍光的态度，所以也大都说侯史吴大逆不道。第二天，田千秋将大家的意见上奏。
    霍光认为田千秋擅自召集官员，造成朝廷内外意见分歧，下令将王平、徐仁逮捕下狱。朝廷大臣们都担心会牵连到丞相。太仆杜延年上奏给霍光说：“官吏纵容罪人，国家有法可依。如今把侯史吴列为大逆不道，恐怕用法太过。又，丞相一向没有什么成见守持，只是喜欢帮下面人说话，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至于他擅自召集中二千石官员会议，确实不对。不过，我认为丞相在位已久，又是先帝旧臣，除非有大错误，否则不可废弃。之前民间就有议论，说国家用法深刻，官吏严酷，如今丞相所议，又是刑罚宽严的事，如果因此罪及丞相，恐怕不合民心，群下喧哗，百姓私议，流言四布。我担心此案也让大将军您的英名受损。”霍光以廷尉、少府玩弄执法轻重，下狱。夏，四月，徐仁自杀。王平与左冯翊（掌京畿部分地区）贾胜胡皆被腰斩。但没有牵连到丞相，霍光与田千秋一直和平共事。杜延年议论持平，和合朝廷，大多是这种情况。
    4 这年冬天，辽东乌桓部落反叛。当初，匈奴单于冒顿击破东胡族，东胡残余部众向东逃亡到乌桓山、鲜卑山，聚成两个部落，世世代代被匈奴奴役。汉武帝击破匈奴东部，将乌桓人迁移到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塞外居住，为汉朝侦察匈奴动静，设置护乌桓校尉做他们的首领，并且不让他们和匈奴交通往来。至此，乌桓人得到休养生息，部众渐渐强盛起来，于是造反。
    当初，匈奴三千多骑兵入寇五原，杀死掳掠数千人；之后又派数万骑兵南下，沿着边境移动，一路攻击塞外碉堡、亭障，掳掠官吏人民而去。这时候汉朝边郡烽火台侦察候望非常精明，匈奴在边境一带很难得到便宜，所以也很少来折腾。汉朝又得到匈奴降者，说乌桓过去曾经挖掘匈奴单于坟墓，匈奴怨恨，正要发兵二万击乌桓。霍光得到情报，想要发兵拦击匈奴，问护军都尉赵充国意见。赵充国说：“乌桓数次攻击我边塞，如今匈奴要攻打他，对咱们有好处。况且近年来匈奴很少犯我边境，北边无事。如今蛮夷互相攻击，我们反而发兵去打，招寇生事，不是好事。”霍光再问中郎将范明友，范明友说可以打。于是拜范明友为度辽将军，率骑兵二万人出辽东。匈奴听说汉朝出兵，即刻撤退。当初范明友出师时，霍光告诫他：“大军不可空手而还，如果匈奴退兵，你就攻打乌桓。”乌桓刚刚和匈奴苦战，匈奴撤退，汉军又来，乘其疲敝，斩首六千余级，取下三个大王头颅。匈奴由此更加恐惧，不敢再出兵。
    昭帝元凤四年（甲辰，公元前77年）
    1 春，正月二日，皇上行加冠礼（本年十八岁）。
    2 正月甲戊日（正月无此日），富民侯田千秋薨。当时政事都由大将军霍光决定。田千秋居于丞相之位，也只是谨厚自守而已。
    3 夏，五月丁丑日（五月无此日），孝文帝庙正殿失火，皇上及群臣皆素服，派中二千石官员督率将作大匠（掌宫室修建）的五个属官（左、右、前、后、中五校令）抢修重建，六天就完成。太常、庙令、郎、吏，都被弹劾以“大不敬”之罪。正好赶上大赦，太常轑阳侯江德被免职，贬为庶人。
    4 六月，大赦天下。
    5 当初，杅冞国派太子赖丹在龟兹国做人质。贰师将军击大宛回程，把赖丹带回长安。霍光用桑弘羊之前的建议，以赖丹为校尉，率军在轮台屯田。龟兹贵人姑翼对龟兹王说：“赖丹本来臣属于我国，如今又佩戴汉朝印绶而来，迫近我国屯田，留着必然是祸害。”龟兹王于是派人杀了赖丹，又上书向汉朝谢罪。楼兰王死，匈奴先得到消息，立即将在匈奴做人质的王子安归送回，得以继位为王。汉朝派使者下诏令新王到长安朝见，安归推辞不来。
    楼兰国在西域最东部，临近汉朝，中间隔着白龙堆沙漠，水草匮乏，经常负责给汉朝使团做向导，挑水担粮，迎来送往。又屡次遭受汉朝使团吏卒的欺压，心中怨艾，不愿再跟汉朝来往。后来再加上匈奴人策反，于是数次遮杀汉使。楼兰王的弟弟尉屠耆在汉朝做人质，降汉，详细说了内情。这时候，骏马监、北地人傅介子正好出使大宛，于是下诏让他责问楼兰、龟兹。傅介子到了楼兰、龟兹，责问其王，都谢罪，承认错误。
    傅介子从大宛回来的时候，经过龟兹，正碰上匈奴使团从乌孙回来，也在龟兹。傅介子于是率领他的部属发动突袭，斩杀了匈奴使者。回到长安，上奏情况，皇上下诏拜傅介子为中郎，擢升为平乐监（管理平乐观）。
    傅介子对霍光说：“楼兰、龟兹数次反复，不诛杀就不能惩前毖后。我从龟兹经过时，龟兹王没有防备，跟我们很接近，容易下手。我愿意前往，刺杀龟兹王，威示西域诸国。”霍光说：“龟兹道远，先试试楼兰。”于是派他前往。
    傅介子与士卒带着金币，扬言赏赐外国君王，到了楼兰。楼兰王不见面。傅介子假装离去，到了楼兰西界，教翻译官告诉楼兰王说：“汉朝使者带着黄金、锦绣行赐诸国，楼兰王不来接受，我到西边各国去了！”然后将金银财宝都摆出来给翻译官看。翻译官回去报告楼兰王，楼兰王贪图汉朝财物，来见使者。傅介子大摆宴席，把财宝都摆出来，和他喝酒，大家都喝醉了，傅介子对楼兰王说：“天子叫我私下跟大王说两句话。”楼兰王起身，和傅介子进入帐中说话。两名壮士从他身后刺杀，两把利刃，穿胸而过，在胸前交叉，楼兰王当场身亡，随从的贵臣、左右都四散逃走。傅介子告谕他们，楼兰王犯了背叛汉朝之罪，说：“天子派我诛杀楼兰王安归，改立安归的弟弟，在汉朝为质的尉屠耆。汉朝大军马上就到，谁敢乱动，那就是自招灭国！”傅介子于是斩下安归的人头，乘政府驿车驰归长安，将人头悬挂在未央宫北门。
    立尉屠耆为王，改其国名为鄯善，为他刻了印章，赐给一个宫女做夫人，备上车骑、辎重，丞相率百官亲自送到长安城横门（北城西边第一门）之外，为他饯行。鄯善王向天子请求说：“我身在汉朝时间太久了，如今孤身一人回去，而前任国王的儿子还在，我担心自己被杀。我国中有一座伊循城，土地肥美，愿汉朝能派一个将军在伊循城屯田积谷，让我也有个依靠。”于是派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驻扎在伊循，以镇抚鄯善。秋，七月，封范明友为平陵侯，傅介子为义阳侯。
    【司马光曰】
    圣明的君王，对待戎狄外族的态度应当是：如果他们反叛，就征讨；如果他们顺服，就不再追究。如今楼兰王既然已经服罪，又加以诛杀。以后再有反叛，就不能使他们归附了。如果不接受他的认罪，一定要征讨，那也应该光明正当地出动军队，明致其罚。如今派遣一个使者，以金币为诱饵刺杀。以后再派到诸国的使者，还能得到信任吗？以大汉之强，而行盗贼之谋于蛮夷，不觉得羞耻吗？还有人赞美傅介子立下奇功，未免太过了。
    昭帝元凤五年（乙巳，公元前76年）
    1 夏，大旱。
    2 秋，撤销象郡，所属各县分别划入郁林郡、牂柯郡。
    3 冬，十一月，大雷。
    4 十二月六日，宜春敬侯王薨。
    昭帝元凤六年（丙午，公元前75年）
    1 春，正月，招募郡国囚犯筑辽东、玄菟城。
    2 夏，大赦天下。
    3 乌桓人又侵犯边塞，汉朝派度辽将军范明友出击。
    4 冬，十一月二十七日，汉昭帝任命杨敞为宰相，少府河内人蔡义为御史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