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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敌袭!防御!”
    在他的声音刚刚落下的时候,对面的稀疏树林里传来了长长的号角。
    反叛军的战马受惊,发出了嘶鸣。战马是比人更加敏锐的生灵,它们直觉到敌人已经逼近。而此时那斜坡上,被扬起的漫天飞雪中,敌人俯冲了下来。左右侧的步兵们一夜行军,此时慌乱地架起了盾牌,收拢过来准备防御。
    从那雪尘里,上百柄猩红的蔷薇王旗连成了一片汹涌而下的血浪。
    威尔亲王心中猛然一惊。
    年轻时那噩梦般的一战卷土重来。
    “防御——防御——”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自己颤栗着举起盾牌却在向后撤,想要躲进军队的中间。
    在大军正中间的马车边,白袍修士抬头静静地凝望着,他的瞳孔清得诡异,仿佛那是一面镜子,又仿佛那是天空,世界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是蔷薇家族啊……弑龙者?”
    他轻声说。
    声音被淹没在喧哗里。
    王旗已至,蔷薇家族的骑兵怒潮澎湃而至。
    第73章 铁与血之歌
    反叛军的步兵匆匆聚集起来, 举起了半人高的盾牌,想要结成抵御骑兵冲锋的盾墙。发动袭击的骑兵数目比他们少许多, 这些骑兵冲锋的阵型有些古怪, 不是普通的横列排开,而是以一点聚拢然后拉长,形如利剑。
    长剑的最前端的刃尖, 是整把剑最尖锐的地方。
    白金汉公爵就是这把剑的刃尖。
    由白金汉公爵亲自率领的铁骑,和普通的铁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步兵们惊恐地呼喊着,看到杀气腾腾的战马转瞬间就到了眼前。最前面的那名骑士几乎是在瞬间就撞破了盾牌的防御,他的骑枪横荡而出,扫出一个巨大的半月形弧线, 弧线之内,所有试图聚拢过来的步兵齐齐鲜血飞溅。
    第一位骑士已经打开了整个防线的缺口, 紧随而至的骑士们跟随着他从这个缺口直贯而入。
    和他们相比, 整个反叛军就好像是一盘散沙。
    骑兵的恐怖冲击力,在白金汉公爵利用了地势把握住最好时机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反叛军的盾牌墙,在冲锋而至的王室铁骑面前, 就是一张脆弱的薄纸。骑士们的骑枪撕开那薄纸般的防御线,一口气直接穿透了大半个反叛军的中路, 将反叛军的队伍切割成为两半。
    反叛军发现他们的敌人凶狠如虎, 狡诈如狐。
    双方的骑兵之间始终隔着步兵与辎重队伍,白金汉公爵根本就不给反叛军的骑士组织起来包围自己的机会,而是凭借着自己的速度, 在整个战场上来去如风地肆意切割,所有骑兵紧紧跟随着白金汉公爵,始终维持着长剑的阵型。
    在铁骑面前,步兵只能任由他们践踏。
    在突破防线之后,王室的骑兵立刻就将沉重的骑枪当作长矛,全力掷出。长达两米的铁枪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或死或伤。
    而在铁枪离手的那一瞬,骑兵们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剑,从战马上向下挥剑而斩。
    一蓬蓬鲜血飞溅而起,溅落到他们的铠甲上,这些骑士像是浴血而来的死神。
    战马腾空。
    白金汉公爵从数名终于赶上的骑兵包围下,连人带马腾跃而起,他在半空中挥剑。当初国王迎战古伦底重骑兵时使用的战术在白金汉公爵身上重演——国王的武艺本就是由他亲手教导的!
    人与战马共舞,剑光跳跃如月。
    刚刚赶至的反叛军骑兵明明是包围白金汉公爵的一方,此时却不得不举起盾牌进行防御。
    一名年轻骑士的盾牌迎上了白金汉公爵的这一剑,他只觉得虎口剧痛,下一刻盾牌横飞而出。白金汉公爵毫不犹豫地一剑割开了那名骑士的咽喉。
    战马落地,白金汉公爵继续前冲而出,其他王室骑兵紧随而至。
    白金汉公爵直取军队的正中间,那里正是反叛军大旗飘扬的地方,威尔亲王就在那里。
    威尔亲王的部将奋力找到他,要他下令,却发现在厚重铁甲包裹下的威尔亲王面色惨白,颤栗发抖。
    威尔亲王目睹白金汉公爵横穿大半个战场,势如破竹朝自己而来,不受控制地浑身战栗。
    年轻时,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同样是以少对多的战役。
    尚且骄傲不可一世的威尔亲王遇到了有生以来的一场惨败。
    他的军队被白金汉公爵的骑兵肆意撕碎,他的骑士被白金汉公爵的骑士践踏,他本人则险些死在白金汉公爵的长剑之下。那是蔷薇家族的疯子!正常人怎么可能敌得过疯子!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的自负在那一战里粉碎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威廉三世病逝,白金汉公爵镇守蔷薇王宫,由白金汉公爵的儿子约翰代替他上战场,威尔亲王的恐惧才渐渐淡去。
    但如今,那噩梦般的恐惧变本加厉。
    他一把推开焦急呼喊自己的部下,调转马头,就要向来时的方向逃去。
    一声轻轻的叹息落到了威尔亲王耳中,落到了所有人耳中。
    威尔亲王像被一面无形的墙壁阻住了去路,他从马背上摔下来,愣愣地仰望天空。空气中有涟漪一般的光一圈一圈地扩散出,那光芒带着超出人类想象的威严和力量,战马嘶鸣起来,颤栗起来。
    反叛军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匍匐跪倒在地。
    “神迹!神迹降临!”
    有人发抖着,呼喊,声音里带着崇拜与恐惧。
    刚刚还喧嚣不已的战场突然就静了下来。
    白金汉公爵勒马,带着他同样折损了不少的骑兵站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
    他冰蓝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所谓的“神迹”。
    “这就是克里莫当初得到的神降之兵吗?”
    白金汉公爵轻声说。
    那是海峡对岸的历史,公元217年的克里莫国王接受了圣廷的帮助,以接受圣廷作为国教的代价获得了圣主的帮助。在勃莱西的编年史里写着“……天使们披着铠甲与凡人一起战斗,他们将胜利的桂冠赐予克里莫国王……”。
    神明的力量改变了原本溃败的战局。
    现在,那力量在一千多年之后,再一次出现了。
    三辆铁马车已经震开,马车中安放着三口圣匣,里面装载了三具原本应长眠于教堂接受世人敬拜的圣骸。白色的光从那圣骸上蔓延出来,汇聚在半空中。
    半空,年轻的白袍修士背后缓缓展开了一双巨大的洁白的羽翼,铠甲同时由虚幻到凝实地出现在他的身上。整片空间都寂静无声,反叛军的所有人匍匐于地,唯一没有跪下叩首的是白金汉公爵率领的骑兵。
    他们同样感受到了一股凝重的压力,但是没有骑士退后。
    因为白金汉公爵没有退后。
    他注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战争天使,伸手从身边的骑士手中接过了王旗,高高举起。
    王旗猎猎招展。
    这是凡人的旗帜。
    天使睁开了眼,祂的神情与所有圣廷教堂的壁画一般无二,无喜无悲,但祂的瞳孔却保留着白袍修士的影子,清得犹如镜子,那镜子中倒映出高举王旗的凡人骑士。
    “弑龙者的后裔。”
    祂说,声音很轻,却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一千多年了,你们还要继续当初的选择吗?”
    “一千多年了啊。”
    白金汉公爵仰首,看着飘扬在空中有些残破的血色王旗。
    一千多年了啊!
    蔷薇家族在这片土地上艰难地站立了一千多年了啊!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碎,一次又一次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重压,一代又一代地将自己的鲜血浇灌在这片土地上……原来,他们已经这样坚持了一千多年了啊!
    “一千多年前,蔷薇家族的选择是什么,一千多年后就还是什么。”
    白金汉公爵缓缓说。
    “你们会死。”天使看着老公爵,看着那双代代相传的眼睛,“即使这样,还要战吗?”
    “恶龙当凡人当成食物,你们将凡人当作蝼蚁。现在,你开始怜悯蝼蚁了吗?”
    风将旗尾刮到了白金汉公的脸上,他一生行军,从不废话,可今天他不在乎那点时间了。
    “是怜悯?还是发现——蝼蚁汇聚起来,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力量?”
    他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就像一把古刀侧转,刃口上跃过寒光。
    冰冷的。
    “我们能够给予你们荣耀,力量,权力。”天使说,“能够让赐予你们力量,能够让你们超脱凡俗的界线,成就非凡。”
    白金汉公爵笑起来:“不,你们根本就不懂我们要的是什么!”
    天使如镜子般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疑惑。
    “你们根本不明白。”
    白金汉公爵环顾四周,雪地已经变成了泥地,尸体一具压着一具,鲜血和雪泥混在一起,刀、剑、长矛随处可见。
    凡人的战争,或败获胜,本就应该全凭自己。
    每一位骑士在踏上战场之前,就早已做好了胜利便凯旋而归,战败就身死沙场的准备。这是骑士的宿命,他们无怨无悔!但绝不是像现在——整个战局的胜败,整个国家千百万人的命运,在一瞬之间,一念之间,化为乌有。
    再多凡人的血,在神明面前,都不过只是小小的水滴,落下来无声无息。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向你们俯首啊!”
    如果凡人在神明面前就如蝼蚁,所有的奋不顾身与努力就不过是一场笑谈。
    那又该多可笑啊!
    蔷薇家族一千多年的坚持,要的不过是凡人的命运,由凡人自己决定!凡人的历史,由凡人自己来书写!他们要自己不是猎物,不是蝼蚁,不是傀儡!
    他们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地之上!
    他们不过想要一个公平,不过想要一个自由。
    可是,天上、地下,谁也不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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