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就放了这个小姑娘,如何?”同舟搓着手,向石泉提出了一个二选一。
石泉眉头一皱,一声不吭,直接反手将剑横在了自己下颌的位置,锋刃向上,只要他手腕用力将剑往上一削,他的大半张脸就会在这剑下斜飞出去。
“何必呢?你以为你一介凡人,在我的眼前,还能有反抗的余地么?”同舟对着石泉手中的长剑伸出右手,五指虚握,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了石泉握剑的手上,于是一阵喀拉喀拉的骨节错位的声音响起,石泉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而那柄长剑也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同舟再次上前了一步。
一声佛号突然从天而降。
圆觉手里托着一朵泛着金光的莲花,从侧旁一块巨石之后跃出,以一种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姿势落在了石泉与同舟之间,落地之时巨大的声势将场中那些凝滞的花瓣给狠狠地往下一压,霎时唰啦啦如落雨般砸在了地上,留下一地斑斑点点的凹痕。
木宛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也随着这些花瓣的坠落而骤然轻松,之前被钳制住的灵力流转再一次恢复了正常,一直试图收起花篮的举动终于得到的实践——就好比一直绷紧的绳索突然被斩断,于是由自身的举动反馈而来的力量使木宛身形晃动着,整个人都往后踉跄了几步,被石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身形。
“哪里冒出来的野和尚?”同舟眉头微皱,召回了自己那分作两扇大门的盾牌,将其重新化为盾牌的模样,并矗立在了自己的身前。
“贫僧清凉山圆觉。”圆觉一手如托着钵盂一般托着金莲,另一手缠着念珠竖在胸前,对同舟念了一声佛号。
“清凉山的?”同舟微微一愣,同时视线转向了圆觉跳出来的那块巨石之后,“你的同伴呢,又何必如此藏着掖着?”
“贫僧清凉山圆悟,见过道长。”单乌也不再隐藏身形,从巨石后绕了出来,他的手上,居然同样也挂着一串念珠。
“清凉山的和尚不是一向不问世事的么?怎么今日,突然就出现了两位?”同舟的视线在圆觉与单乌之间转来转去,那面盾牌之上的纹路亦渐渐清晰,显然不再如先前那般轻松写意。
“贫僧前来,是希望能做一个说客,好让中桓山与紫霞山双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圆觉感受到了同舟的敌意,也感受到了身后单乌默默凝视的视线,当下叹了一口气,开口便说明了来意。
“可惜在半路上,我们师兄弟得到了一个消息。”单乌闻言,轻哼了一声,直接打断了圆觉那毫无气势的开场白,大步走入了同舟的视线,“我圆觉师兄的一位挚友,一名行走人间的苦行僧,被紫霞山的一位道长掳掠而去,饱经折磨,含恨而亡——这件事,还望道长同为紫霞山之人,能给个交代。”
“哈,还是你这个小和尚干脆利落,讨人喜欢。”同舟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哪像这个胖子,装腔作势还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
圆觉的脸色有些尴尬,夹在同舟与单乌之间,似乎根本没有让他开口说那些大道理的余地。
“我师兄不肯伤人,说这些话也是真心。”单乌此时已经走到了圆觉身旁,同时伸手在圆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圆觉师兄,你不愿动手,此地便留给我来应付,而你……就将那边的两位带去清瑶道长那里吧,眼下或许只有清瑶道长那里足够安全。”
圆觉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石泉与木宛——这两人一个是个普通凡人,另一个是个比凡人略好一些的但是仍未跨过仙凡之界的修真之人——这样的两人在眼下这场合之中的确是太过脆弱,哪怕有清瑶赐下的法器护庇,争斗之时随便一个波及,都有可能让这两人殒命于此。
“不行……我师尊……不喜欢凡人……”木宛听到了单乌对圆觉的吩咐,想到石泉的身份,略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清凉山的名号,保下一个凡人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单乌看似随意地应了一句,却对着圆觉笑了起来,“要是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我们又岂敢放话说要还这凡人世界一个太平——是不是这样,师兄?”
“是。”圆觉迟疑了片刻,用力点了点头,“师弟你且小心应对,师兄我去去就来。”
圆觉的话音刚落,他手里托着的那朵金莲突然就膨胀了开来,化作了一个莲台的模样,直接就将圆觉兜了进去,并带着他往石泉与木宛的方向掠去。
这朵金莲在溪水边兜了一个圈,便带着木宛石泉两人离地而起,直往清瑶落脚的山洞飞去。
场中于是剩下了同舟与单乌。
“师兄?”待到圆觉离去,同舟开了口,刻意地将单乌对圆觉的称呼强调了一遍,“谁才是真正发号施令之人——这种事是很难隐瞒的。”
“送走这些闲杂人等,你我才好当面对话,不是么?”单乌笑了笑,并不诧异于同舟的敏锐,“与其被同舟道长你看出端倪在众人面前喝破来历,还不如由我直接坦白。”
轻声一个带了名头的称呼的转换,让同舟会意地笑了起来——对方显然和那真和尚不是一路人。
“我并没有看出你的来历,所以,你怕我挑破的事情……似乎,就只有刚才那个凡人的脸。”同舟眼珠一转,想到那唯一勾起了他的兴趣的事物,很快便联系上了此间因果,于是抬头看向单乌,“那张脸,与你有关。”
单乌抿嘴微微一笑,便算是默认。
“那是你的作品?”同舟的眼猛地亮了起来,仿佛有两团火在他的身体里开始燃烧。
“果然,我就觉得你一出现,你身上的气息就让我觉得无比的亲切……是的,我们是同一类人。”同舟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同时用力抽了抽鼻子,仿佛想要牢牢记住这空气之中弥散的单乌的气味。
“没错,你我是同一类人。”单乌的手缩回了袖子,不多时,从袖口伸出的手指之间,不再是缠绕着的念珠,而是一片小小的薄薄的刀刃。
看到了那刀刃的形状,同舟完全相信了单乌所言,而单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开心得几乎就要立地飞升。
“你的这副身体太美妙。”单乌收起了那片刀刃,一脸无比真诚的模样,对着同舟赞美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声,当时还觉得或许有所夸大,但是看到同舟道人你本尊之后,我真正信了世上真有此等非凡手段——我从未想过两副不同的身躯可以结合得如此完美……”
“你也看出来了?”同舟很得意地摊开了双手,在单乌的面前转了个圈,将自己的正反两面都展示了一遍,在收够了单乌的赞美之后,方才摆出一副谦让的姿态,拱着手对单乌说道,“不过你小子也不错,虽然没有我这么卓越优秀,但是细微精巧之处,亦值得褒奖……嘿,我若能将我这副面容也变得如同那小子一般,还怕清瑶那女人对我百般躲避?”
“不,过。”同舟的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小锤子砸在案板上一般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打断了单乌恭维的假笑,“如果你以为你我之间这么一点类似之处就能让我乖乖接受你接下来的话语,我劝你还是别再做梦了。”
“同舟道长猜得出我要做什么吗?”单乌的假笑依然堆在嘴角,眼底却流转过了一丝不屑。
这样的表情当然不会逃过同舟的眼睛,于是同舟轻轻地哼了一声,身前的盾牌猛然涨大了数倍,倍增的压力让单乌不由自主地往后跃开了数丈,堪堪踩在了溪水边缘。
这是一言不合,便待动手的距离。
“我将个凡人的面孔做了手脚,那个凡人用那张脸勾引了中桓山的小仙子,而我还想替那个凡人保守住这个秘密——同舟道人看到这些细节,只觉得我与凡人们以及中桓山关系深厚,想要为他们出头……是么?”单乌的眉头挑了一下,假笑变成了真笑,不变的是眼底的不屑。
“不是么?”同舟斜着眼睛想要同样以不屑的神情看向单乌,可惜背上那张脸的高度其实并不适合斜眼的角度,故而那身躯微微弯着腰,才勉强让同舟的鼻孔朝向了单乌。
“这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与我何干?”单乌摊开了双手,“比较起来,还是看一位心比天高的仙子,抛下师门之中曾经骄傲的一切——这种事情,都还比较具有诱惑力。”
“你在暗示什么?”同舟只觉得单乌话里行间隐隐是在提及自己与清瑶之间的关系,语气越发不善。
“有人愿意多想,我也没有办法。”单乌嘿嘿一笑,似乎终于对逗弄同舟这件事觉得心满意足,“言归正传,我做这么多,为的当然不只是看热闹而已。”
“传国玉玺,山河社稷图,甚至七星龙渊剑,抑或指南车之类……这些人皇至宝,只有利用凡人,才能从别的凡人手中抢夺过来。”单乌虚虚地指了指石泉木宛等人离去的方向,“那个凡人,正是我选定的棋子。”
“我的棋子眼下搁在这铜山关,日后一些事情,还需同舟道长你多多关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