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晟的视线尽头,是从天边飞遁而来的玉阳子一行人,而紫晟更是满脸惊讶地看着中桓山护山的阵法在玉阳子轻描淡写之下被破成了粉碎。
虽然说大多数时候中桓山的阵法也只是用来挡挡凡人或者迷途的野兽,但是毕竟是笼罩了这一片山头的阵法,如此轻易被人破除,所带来的动静自然也不会小,那些弟子们于是纷纷出门查看,当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紫晟看清了玉阳子身后跟着的清昙与黎凰二人,心中忐忑,到底还是迎了上去,对着明显一看就是中心人物的玉阳子行了一礼。
玉阳子看了一眼紫晟刚起步离开的那块飞来石,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想看风景也要找个风眼之外的地方,直接将风眼踩在脚下,只怕文先生昊天帝那等人物也救不了你了。”
“难道那就是升仙道即将开启的地方?”黎凰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块飞来石,面露惊讶之色——虽然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这石头的长相颇有些卓尔不群,明明沉重如山,但看久了就觉得这石头随时会腾空而起飞往不知何处。
“虽然化神修为的真人争斗之景百年难得一遇,但是我们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为妙。”玉阳子说道,表情也没有对清昙说话之时那般地冷嘲热讽——黎凰总是很能抓住他人心底的偏向,在发现玉阳子对单乌似乎颇有些不一般之后,她便很好地利用了自己对于单乌的熟稔。
与清昙相比,黎凰所表现出来熟稔可是货真价实毫不掺假的,同时,她还状若无意地让玉阳子发现了她耳坠之上悬挂的那颗如意金。
“这升仙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当几人避开了那块飞来石,落在了中桓山某一处不甚起眼的无人山头上的时候,黎凰终于问出了在场除了玉阳子之外,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随着黎凰此句出口,便是厚着脸皮跟上来的紫晟,也抬起了视线,颇为期待地看向了玉阳子。
“非要说的话,或许是……敲门砖吧。”玉阳子摸着下巴说道,“据说只要满足了那些无比苛刻的条件,哪怕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都可以将自己的意愿传达给另外一种境界的高人们知晓,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心愿,那些高人们一个高兴,兴许顺手就能给完成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便是所谓的一步登天。”
“难道是像当初……有一位国君的祭天之举那样?”黎凰看了单乌一眼,略略地说起了史册之中梁惠王当年的作为,说得玉阳子连连点头。
——黎凰曾经听单乌讲过地宫之行的见闻,自然知道那位昊天帝的某一位分魂曾经的所作所为,回头她自己也查了些史册,多方映照之后,对于昊天帝每一代的分魂,多少也算是心里有数了,却更为此人之执念而胆战心惊。
“的确是有点那个意思,不过这点成就就想要开启升仙道,也实在是痴心妄想。”玉阳子肯定了黎凰的猜测。
“我却觉得这或许是一次试探之举,因为那位国君,正是昊天帝的一缕分魂所化。”黎凰皱着眉头说道,“或许,在那一次的试探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也说不准。”
“哈,小姑娘看起来是心动了?”玉阳子笑了起来,随即却沉下了脸劝解道,“这种一步登天的事情,对我们这些修道之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凑齐全这开启升仙道的条件并不比按部就班的修炼来得容易,甚至需要耗费的心力更为巨大,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自断前路之举。”玉阳子的视线扫过了一侧若有所思的清昙紫晟二人,继续说道,“其实换个立场便能想通了——你们若是遇到了一个历经千辛万苦找上门的凡人,而那个凡人向你们祈求将他引上修真之路,你们会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大公无私地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掏给他么?”
“自然不会。”黎凰回答道,眉头皱起,却是想起了文先生对孙夕容的所作所为,同样也想到了文先生所说的,单乌直接击碎了他的馈赠的行为。
“那就是了。”玉阳子点了点头,“虽然说另外那个境界的高人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只要点了头便能让你手握翻江倒海的神通享受这长生不死的性命,甚至可以让你在眼下的这个世界之中高高在上无人可敌,但是从他们手里得来的东西,始终是不会超越他们本尊的——一步登天或许是不假,但是更有可能的是这一步之后,再无前路。”
“身为修真之人,追求的本就是前路之上无限的可能性,如果永远无法突破的话……那么干巴巴地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
……
太阳定定地悬挂在了胜阳城的上空,于是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了意义——或许早已经过去了数日,或许这一日的时间长得让人疲惫不堪。
胜阳城那白玉广场的地面又上升了许多,那地宫的顶层已经展露在了地表之上,人造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以及种种的雕梁画柱,朱墙金顶,都笼罩在一层通透的气旋之中,这些气旋之上依稀有流动的火焰在燃烧,而在这气旋的支撑之下,仿佛这一层地宫顶端的那块托举着白玉广场的穹顶,与这层地宫的地面之间,似乎真的与这现实世界中的天地一样永不相合,银色的河流在这一层地宫的边缘回转着,缓缓流向下一层的地宫。
下一层的地宫已经依稀展露出了一些苗头,一团耀眼的金光几乎是毫无节制地奔涌而出,而此时这地宫升起处所留下的巨大坑洞也已经渐渐收敛了火光,透露出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
而在铜山关的所在,那些原野上的阴风一阵阵卷起,拨开了地面上堆积的尘土,露出了其下成片成片的皑皑白骨,以及那些卡在了白骨缝隙之中的残破兵刃。
这些白骨本是扭曲散乱着等待风化的模样,却突然有那么一段还算完整的骨节抽动了起来,碰撞着周围的白骨,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继而这些东一块西一块的白骨一个个都开始跳动,四处奔走着寻找亲朋好友一般互相撞击着,于是转眼之间,一个个身上甚至还卡着兵刃挂拉着铠甲的白骨人形站了起来,这些人形多多少少有些缺胳膊少腿,身上的铠甲兵刃也昭示这他们其实并非同一个世代的存在,却仍然勉力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站出了一排排歪歪扭扭的阵列。
而早已坍塌的铜山关的城墙之上,一杆有些虚幻的漆黑大旗飘扬了起来,旗杆之下,站立着一个铠甲之上满是斑斑铜锈的高大的将领,手里长剑杵地,该是脸的部位是一片漆黑虚无,只有眼眶的位置里有两点鬼火摇曳,而在他背后,一片于阴风之中张扬摇曳的猩猩红的披风,竟成了这片战场之上唯一的亮色。
这将领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做出了一个寓意为向前突击的姿势,而那片广大的白骨士卒们在这将领的如此举动面前,仿佛真的领受了命令一般,居然整齐划一地同时抬脚跺在了地面上,使得整个铜山关都因此而颤抖了刹那。
无数残缺断裂的兵刃被那些白骨士卒们握在了手里,并同时举向了天空。
——竟就真的升起了一股向天争命的战意。
……
七星龙渊竖直着悬浮在文先生的面前,上面七颗明珠,在撤去了封印之后,已经渐渐亮起了三颗,似乎正对应着下方渐渐被死气所覆盖的铜山关。
“七星定位,直斩苍龙。”文先生喃喃念叨着,皱着眉头审视着下方的地面,“已经是第三个所在了,剩下的三个不出意外当时黄天岭,紫霞山,以及清凉山……那么,第七个地方呢?”
文先生沉吟半晌,没有头绪,于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挥手祭出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之中的龙魂腾空而起,在文先生的头顶扭曲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与下方的那一片山水地脉的走向遥遥呼应,那些依然还滞留在这片陆地之上,终于醒悟过来并开始四散奔逃的修真之人纷纷变了脸色——因为他们已经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用灵力了。
一些御空而行之人直接从空中掉下,摔得粉身碎骨,另外一些暂时还算手脚完整之人,在这种压制之下踉跄着跌坐在地,他们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没有灵力的情况下,自己竟是连普通的凡人也不如。
然而对凡人们来说,龙凤呈祥,一直是口口相传的好兆头,他们甚至会在新嫁娘的衣服上绣满类似的种种图案,以传达自己的良好的祝愿。
虽然有些敏锐之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大多数的凡人在看到这天上的景物之后,自然而然地便认为这片大陆上或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譬如天降粮食,譬如神仙下凡点化众生,譬如终于有能够结束这战乱的人物诞生……
继而龙魂低吟了一声之后,微微垂了头,往下方的地面看去,似乎是想好好看一眼自己所寄身的这片山河。
如果此时有人敢于抬头直视,便会发现这龙魂的右眼之下,依稀有那么几片鳞片,是黯淡无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