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乌在最早的时候依循的是厉霄传授的修炼之法,所以对于剑修这条路怎么走也算是心中有数,只是后来分心于其他路数之后,便也知道自己这三心两意什么都想贪一口的性格,大概是不太适合于只专注这一柄剑的。
但是因为贪得太多,反而让单乌又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或许这世上的道路,本就是殊途同归,此时看着不能兼容之物,没准事后回过头来,不过只是一些崎岖的分叉而已。
别人一辈子只能走通一条路,自己什么时候有跟别人一样过?
所以在看到那六个选项的时候,单乌是动了心思想要将每一种都去尝试一番的。
但是,“丹”他只会配置极乐散烈火燎原这些凡人们都能批量生产的东西,“器”只能算是摸过铁丹道人的炼器炉鼎,“符”在他记忆里最深最难以忘怀的,除了厉霄教过的那点浅薄的基础,就是文先生曾经试图留在他魂魄之中的辟邪符——对于这三样,单乌是的确没有什么去挑战的信心。
至于其他三样——“剑”,他好歹从厉霄那里学过基础,在指点春兰的时候也算略有所得;“阵”,一路以来也算是接受过黎凰的指导,亲手拆过了紫霞山里那大大小小的阵势,并且他的神识可以带来巨大的优势;杂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每个面临这一试的人,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长的时候,都会选择杂项试上一试。
只是单乌却没有想到,这剑道之试,居然在把人扔在了这片沙漠中之后,便摆出了一副看着你能折腾出啥的架势——没有任何提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算作是过关。
“如果是对于剑道毫无天赋之人,被扔在这沙漠之中,只有茫然退出这一条路吧。”单乌暗自分析,“筛选的要求,至少是要能够感受到剑意的存在的。”
“如果应试之人能够形成自己的剑意,或许这关之中便会有相应的剑意找上门来,以做试炼吧。”单乌猜测着,其实已经相当地接近真相。
……
“哼,我们可没空陪你浪费时间。”那年轻男子模样的剑意在听到单乌请求指教的话语之后,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你非剑修,还是请回吧。”
话音落下,年轻男子挥了挥手,那些原本在单乌身边吵闹喧嚣的剑意瞬间安静了下来,重新成为了一团团表情冷漠僵硬的意识,默然矗立于这沙海之中,仿佛千年不变的石雕,而那年轻男子冷冷地看了单乌一眼,袍袖一摆,便欲转身离去。
“可我觉得你们的时间分明多得不知如何处置。”单乌笑着反驳,没有依言退出,反而举步追了上去,紧紧地跟在那道剑意身后三尺的距离。
在单乌看来,他刚刚接触到那些剑意之时,那活泼泼的一团团意识表现出的仿佛好久未曾见过生人的热情,可是做不了假的。
“那也与你无关——你这种无聊之人,只会让这些时间变得更加地无聊。”这道剑意所过之处,每一颗带着剑意的砂砾都如同全然的死物,那些砂砾之间流窜的庚金之气也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于是单乌跟着这道剑意这一路行来,竟是再也没有受到过丝毫伤害。
“其实你也并非纯粹的剑意,不是么?”单乌轻笑了一声,站住了脚步,而一直走在他前方的年轻人身形一僵,回过头来,看着单乌,脸上的神色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看出来的?”那年轻人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原先那一副眼角看人的模样,同时亦在话语之中承认了自己的属性。
“你比他们想得更多。”单乌笑道,“就像我一样。”
“你在自吹自擂么?”年轻人冷笑了一声,“还是想说,剑修都是脑子一根筋的存在,所以悟出的剑意不管表现出何等高深莫测的模样,其实都是一群天真的白痴?”
“我没说,那是你说的。”单乌笑了起来,其实也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是感觉到了,站在他眼前的这道剑意,比周围其他的剑意都显得更加聪明和活泛一些,并且,这道剑意十分地以此为傲。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年轻人面对着单乌,负手站定,“不如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悟出我所代表的剑意,这一关便算你通过。”
“还请指教。”单乌躬身一礼,手中的如意金缓缓变成了一柄剑身完整的短剑,而在他的对面,那道人影也就此散去,留下了半空之中悬浮着的一颗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砂砾。
在单乌与那颗砂砾之间卷起了呜呜的狂风,继而围绕着那颗砂砾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地面上的金砂被这龙卷风抽取,附着在那颗砂砾的周围,转眼之间,竟凝成了一柄剑身雪亮的三尺青锋。
这柄剑剑身之上并没有太过复杂的装饰,只是在那剑身的中间,本该是剑脊的位置存在着的是一条通透的血槽,这样不流于凡俗的构造配合着那一截如同青竹一般的剑柄,让这柄剑看起来是越发地轻盈和卓尔不群,与此同时,单乌亦发现这柄剑的质地之中几乎不存在什么柔和回转之意,只是一味地坚硬刚强,由此而生出锋锐之意让人退避三舍,却同样会让人忧心于过刚易折的可能。
长剑于那风沙之中昂然现身,只一眼,便让单乌瞬间回想起了先前那年轻人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傲气,忍不住就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虽然说着类似于“其他的那些剑意都是一根筋的人物才能成就的意识”这样的话语,但是事实上,却没有任何一道剑意,能比眼下单乌面对的这一道剑意更执着更顽固更不愿意接受妥协与变通。
长剑的尖端斜斜地扬起,指住了单乌心口的位置。
单乌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短剑默默改变了握剑的姿势——剑柄压在手心,食指与中指伸直,搭在了剑身之上,继而一道剑芒顺着剑身的所向,蔓延出了将近三寸的长短。
……
“青莲剑意?”那镜厅之中的女修看着眼前这场面,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我就说这个小子不是普通人。”那男修看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居然连青莲剑意都能唤出……看来这一次,就算有玉阳子的存在,问水道长所下的封印,以及离火和问水一人一半的异种灵力,应该也会有人愿意赌上这一赌吧。”
“一个天赋不错脑子好使又敢拼命的小子,我可不觉得区区一个封印就能阻碍到他什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赌运气的事情。”那女修嗤笑了一声,却叹了口气,“其实我担心的是,那些人十有八九会觉得自己收不起这个徒弟——他在第二试中的表现如果再加上这青莲剑意,展露出来的潜力,足以碾压这一回的全部应试之人。”
“必要的时候得将这些关键汇报上去。”女修想到了此节,沉吟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这种人才,不应该从蓬莱的手中漏出去。”
“可是一旦汇报了上去,他的身份来历便会公开,而那些人同样不会轻易收徒,于是诸多人的摇摆不定之中,他十有八九就会成为问水道人或者玉阳子名下的弟子——你可别忘了问水那一路人马的专长。”男子反驳了一句,“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或许还不如无人问津,并默默地退回凡人世界。”
“此言又是何意?”女修微微一愣,她显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你是想说他其实是在躲着问水?还有玉阳子?”
“是的。”男子点了点头,同时将他方才翻看的资料展示在了女修的面前,“你看,你方才提醒我的,这个叫元媛的风火双修的小姑娘,正是当初和单乌玉阳子等一起被我们问询的,她后面的几位,这两个女孩子的来历不甚清楚,但是虹霞岛的这两个小子,十有八九就是玉阳子的后人——这说明这些人一起在南华岛报名,其实都是有玉阳子授意的。”
“但是单乌却单单跑到了赤羽岛报名,而且那时间已经处于报名即将截止的时刻,所以他才领了这一个二十五万多的数字。”男修指点着,“要不是我打算翻看一下应试之人的总数,所以顺手翻了这最后一位的资料,我也不可能在第二试的时候就注意到他。”
“原来如此。”女修点了点头,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依我说,不如给你那位只知道闭关的小师兄递个话,让他出面先将单乌给留下来,以后再试探一下他的意图,看他对自己的前途有没有什么打算。”那男子出着主意,“当然,为了让他的成绩不至于太过夺目以至于招人眼球,我们可以将他第二试的第十八场的记录给偷偷抹去,这样一来,他所表现出的最大的潜力便只是唤起了青莲剑意而已,这种资质虽然也很了不起,但还不至于……”
男子的喋喋不休让女修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于是她斜着眼睛看向那睡眼惺忪的男子,并且强制性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其实都只为了让我将你丢脸的证据给抹除,是吧?”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不上报,玉阳子就认不出他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