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寂空的神识交锋之中,单乌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应该如何对他人的神识造成影响,于是在寂空那极乐天国碾入自己神识之中的时候,被单乌有样学样,直接反制,才造成了寂空的意识丧失。
寂空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那法相手中有一件法器具有神识沟通之能,这一点提醒了单乌——如意金其实同样有这样的功效。
于是在如意金那剑灵的相助下,单乌成功地侵入了那海阁之人的识海,甚至入乡随俗,凝出了一个实体般的存在。
无数的碎片在单乌的眼前闪过,那是这海阁之人所拥有的意识与记忆,越是久远的记忆看起来越是破碎不堪,而新生的记忆则如长河一般,连绵蜿蜒。
单乌寻找着这些意识之中的天魔气息,千头万绪其实本无从寻找,但是单乌可以通过对这海阁之人的识海施压,逼迫其自主将有关的意识送上门来。
于是没过多久,一块碎片落在了单乌的眼前。
看起来仿佛一片破碎的水晶,通透的断面上透出的是一个遥远的世界,依稀看得见其后的神魔乱舞。
单乌隔着那通透的界面迟疑了片刻,终于一脚踏了进去。
下一刻,出现在单乌眼前的,是一面巨大得不见边缘的墙壁,那墙壁之上种种奇形怪状的妖物与鬼物,有些勉强似人有头有脸有四肢,有些却仿佛同舟拼凑出来的那些怪物一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存活——这个海阁之人距离墙壁实在太近,视野本就有限,而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在他眼中更如同真的怪兽一般,随时会从墙壁上跳下,将他连皮带骨吃个干净,于是这短暂的张望之后,这海阁之人居然低下了头,小心谨慎地快步离开,只留下了一段心惊肉跳,让单乌感同身受。
单乌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那碎片之中退了出来,紧接着又检视了一番这海阁之人的记忆,并没有发现更多值得关注的东西——苏青这人御下极严,所以才能调教出这么一个只知执行任务却从不思考为什么的人来。
“哦?他不想杀我?”单乌在这海阁之人最新的一段记忆中看到了这样一条命令,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终于彻底退出了这海阁之人的识海。
“有什么发现没有?”黎凰的追问几乎是立即逼了上来。
“没有,这个人胆子太小,被那壁画给吓着了,竟是从未认真看过,所以我只能看到一些片段——的确逼真,但也没能感受到什么别的东西。”单乌回答道,突然语气顿了一下,“你觉得,苏青会不会是因为料到我会侵入他人识海,所以才派了这么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过来?”
“哦?你为何会有这等猜测?”黎凰问道。
“因为这人最近的记忆之中有那么一条,是苏青对他下令——不要杀我,并且,可以看着机会,救我一命。”单乌看着眼前这昏迷不醒之人,一时之间竟也有些难以决断。
“就算真的是救你一命,结个人情,也算正常。”黎凰分析,“毕竟你与他之间一直都没有什么牢固的连接,他可能担心你会随时抽身,所以想以人情绑上一绑。”
“好吧,现在不管他是真的救过我也好,还是让我看到他的那句吩咐也好,这份人情都算是摆在我面前了,你说,我接还是不接?”单乌袖着手后退了两步问道。
“你不想担这人情?”黎凰感受到了单乌的倾向。
“这种麻烦的人情,沾上就甩不脱了,但是……”单乌回答,略有迟疑。
“你在为我着想?”黎凰问了一句。
“我自己也很好奇那神魔界的全景。”单乌思索着,突然眼底一亮,再次将手按在了那海阁之人的额头上。
“既然收了这份人情,那就让你的人情做到家吧。”
……
苏青捏着玉佩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而有些心虚地抬眼看向金坛,金坛却只是仰头看着自己的楼船,双手背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自己的手心。
苏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坛已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看起来,我们是低估了他的实力,区区一个钱三,还没被他放在眼里。”
“钱三……不是被我的人杀掉的……”苏青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不管其他人怎么变,你我之间,始终是不会改变的盟友关系。”金坛笑了起来,走到苏青身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想用这种拙劣的手法挑拨你我,可是大错特错了。”
“不过这次试探,倒是证明了他果然与天魔秘术有些关联——钱三死得也不算冤。”金坛的口中终于认定了苏青的判断。
“这次试探失败,亦说明我们如果想要在这里就拿下他,或许需要你我亲自出手才行。”苏青的神色一松,随即又严肃了起来,“寂空已经在他的手下陷入昏迷,路长风的立场也不甚可靠。”
“没到这么麻烦的地步。”金坛摇头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觉得他再能折腾,能有这小苍山难搞么?”
“自然不会。”苏青笑了起来,“我们这里的人,谁也没法和小苍山比啊——也就仗着小苍山反应迟钝灵智低下,大家才敢这般胡作非为。”
“那么便将他与小苍山一起收入囊中,如何?”金坛意味深长地笑着,对着苏青挤了挤眼睛。
苏青的眼睛瞪大了一圈,脸上亦露出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的表情:“你终于肯告诉我,你飞花楼的底牌是什么了?”
“还差一点火候,现在能够透露的是,那是个大东西。”金坛抬手,指了指上方飘浮着的楼船。
“至于单乌,只要将他控制在我们的视线中便可。”金坛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
然而,苏青等人很快就发现,想要让单乌留在视线之中,居然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他们赶到了钱三丧身的地方,发现了那地上残留的淡淡的灰烬,以及一旁刚刚回过神来,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钱三的海阁之人。
虽然金坛已经表示不会误解,但是苏青在自己那下属斩钉截铁的认罪面前还是有些进退两难,于是上前一步,一巴掌将那人掀翻了过去:“脑子混沌了就多睡一会,别在这多嘴多舌。”
那人正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爬起来,苏青一挥手,立即便有其他人围了上去,在那人的脑门上拍了一张符箓,于是转眼之间,那人便如甘露寺天极宗的那些伤员一样,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了。
“你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痕迹。”金坛没有理会苏青这边的混乱,而是挥手又招过一个手下。
那手下领命,俯身便在那青灰的地面上寻找了起来,而苏青安顿好自己那同门之后,亦招呼了几个人,御器腾空而起,以这一处灰烬为中心,向着四面盘旋搜寻,意图查探到某些蛛丝马迹。
王怀炅等人同样远远地看到了苏青等人御空纵横的身影。
“他们在找什么?”黄栌的眉头微皱。
“找单乌啊。”王怀炅笑着说道,“他说能够藏得让他们找不到,居然是真的。”
“单乌?”黄栌与路长风对视了一样,路长风的视线便已经盯到了黄栌腰间的传讯玉佩之上,似乎是想通过那玉佩呼唤一下单乌的所在。
——眼下这情景,如果路长风能将单乌的所在透露给苏青等人知晓,那么路长风与天涯海阁之间的盟约,便可再度成立。
“如果现在联络他,让他的踪迹暴露,可就坏事了。”王怀炅伸手按在了黄栌那传讯玉佩之上,这个手势亦阻断了路长风的视线,“我们现在面对天涯海阁和飞花楼仍旧处于下风,留单乌这么个闲子隐藏在外,让他们心有顾忌,便不敢真正放手行事。”
“这便是你与他商讨出来的主意?”路长风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心中亦开始盘算起蓬莱的那些条条框框来,不知有没有什么规矩可以压过王怀炅的这些道理。
可惜路长风对于蓬莱那些规矩明显没有单乌熟悉,以至于他盘算了半天,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想出来。
“却不知怀炅道友心中有什么计划没有,或者,道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尝试对这小苍山的驯服之举呢?”路长风只能尴尬地转了话题。
“等。”王怀炅回答了一句。
“等到何时?”路长风追问。
“等到飞花楼忍耐不住,决意动手之际。”王怀炅笑了起来。
……
单乌沉在小苍山身遭的海水之下,从虹霞岛中得来的辟水珠他还带着一些,足以让他在海面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出苏青金坛等人的搜寻范围。
如意金传来的讯息让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看起来这拙劣的栽赃嫁祸果然无法成功。”
“他们没能察觉如意金的存在?”黎凰紧紧地趴在单乌的背上,问道。
“那人胡言乱语,被苏青一巴掌扇晕了,继而又被封了一堆限制行动的符箓,现在等于是一个重伤员,自然不会有人注意他身上的那点小东西。”单乌解释道——在那海阁之人的领口饰物的反面,被单乌落下了一颗如意金。
“不过,寂空那边,有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