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半晌,她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以至于她身遭的温度都随之降低。
那些女装男子显然也已经感受到了黎凰身上传来的寒意,一个个抖得如同筛糠一样——虽然此刻这楼船已经离开了那冰海的范围,但是这寒冷却仿佛是从他们的骨髓之中散发出来的。
“哼。”半晌之后,黎凰重重地哼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心里纠结的一团郁气全部哼出来。
这样的举动虽然让黎凰胸口的闷气稍稍缓解了一些,但是那种似乎触碰了一个了不得的禁忌所带来的绝望感,依然让黎凰如堕深海。
“这算个什么事儿?”黎凰懊恼地用拳头敲着自己的额头,咚咚作响,“我他妈的到底在想些什么?至于么?”
“还是因为,我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该是我的裙下之臣,其中也包括了他,可他对我却一直是无比单纯的互相合作的态度,也没有对我的容貌表现出一丝半点的亲近之意,所以才让我觉得不爽,以至于生出了挂念,生出了错觉?”黎凰反复地自问着,“我他妈又不是小孩子了,至于这么幼稚么?”
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没那么有眼色的男修凑到了黎凰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不知……有没有什么能让小的为姑娘效劳的?”
“效劳?”黎凰斜眼看了那男人一眼,心里顿时生出了厌弃之感,“那就去死吧。”
“啊?”那男修微微一愣,而后无比坚定地向着黎凰点了点头,冲到露台之外,直接御器升到了半空之中,继而灵力自爆,如一团烟花一样,消散在了此刻的朗朗乾坤之下。
这一团自爆的烟花似乎点燃了黎凰心里头的那点暴戾之气,于是她站起身来,指着天空,向眼前那些男修们说道:“我要看那样的烟花,你们放给我看吧。”
那些男修们纷纷抬眼看向黎凰,而后沉默着,坚定地,一一御空而起,在攀升至一定的高度之后,以自身全部的灵力,爆开了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灵光,配合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竟仿佛是真的在这天空之下放起了烟花来。
黎凰抬着头,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半空之中爆发的灵光,以及灵光黯淡后四分五裂的破碎躯壳,散落的衣裳碎片,那些明明暗暗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容一忽儿看起来仿佛神佛一般慈悲温柔,一忽儿又仿佛海底深处嗜血的女妖,残忍冷漠。
“我小的时候,一直很喜欢看烟花,每年上元夜,我都会很开心地去看人放烟花……”黎凰喃喃地说道,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而她的记忆深处,一些或许早就遗忘了的景色,竟就这样带着斑驳的岁月痕迹,重新翻涌了上来。
黎凰突然觉得有些想哭。
……
单乌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魇住了。
事实上,在跨过仙凡之界之后,他就以静坐修炼代替了可能需要也可能不需要的睡眠,换句话说,他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做梦是怎样的一回事了。
更何况,他修炼那天魔之术,一天到晚玩弄着别人的幻觉,自然更是苛求自己的时刻清醒,以及明辨真伪。
所以,他在刚刚察觉到自己被魇住了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该如何破开这个幻境,该怎么找到其中的漏洞,或者是不是该向黎凰借魇兽一用。
然而,就在单乌挣扎着想要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排书架,看起来好像是有些像书楼里的某个角落。
“嗯?”单乌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些书架上标注的书籍名字,那些古怪的文字看起来好像每个都认识,但是却没有一个是单乌能够念出来的。
“不是,这里不是书楼……”单乌很快便意识到了异样,然后那些原本高大的书架突然间就缩小了,变成了一排排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书架,连上面的书籍也变成了凡人世界中常见的线装书籍。
单乌往前探索的脚步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似乎正一点一点地往单乌的方向移动着。
单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让自己隐藏在了书架的阴影之中,似乎这样就可以回避与那个身影相遇。
但是单乌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层无比坚硬的墙壁,拦住了他继续后退的动作,两侧的书架也缓缓向他压逼而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单乌困在当下。
而那个人影已经投射进了单乌前方那狭窄的书架空隙之中了。
单乌有些慌乱,伸手想要将边上的书架给推开,可是那书架却仿佛监牢的栏杆一样,纹丝不动,而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单乌居然直接闭上了眼睛,继而封闭了自己的神识,好像自己这样做,便能让一切都不再发生一样。
但是单乌的自欺欺人只是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天魔就是心魔,而我的心魔……也已经存在许久了。”单乌喃喃地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回过身去,盯着那即将出现人影的书架拐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那个地方此刻是不会有人出现的,在他彻底想通之前,那个脚步声就如同悬在他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一把刀,除非他有一天有那个胆量,从这书架的夹道之中冲出去,将那个女孩推到墙角,并恶狠狠地威胁一句“不许做声”……
而随着单乌的这声轻叹,周围的书架,背后截断退路的无形墙壁,都渐渐地淡了下去,他依然坐在珍荟楼的那处房间之中,靠着墙壁,满脸苦笑。
“每天想着怎么往别人的心里种心魔,到头来,还是自己的心魔最为难解。”单乌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脑壳实在是有点沉甸甸的,好像被人切开后又装进了一块彤铅,只要自己手一松,马上这个脑袋就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将珍荟楼这地板给砸出一个坑来。
……
“嘿,难道他还真是脑壳摔坏了?”吃遍天看着单乌的反应,忍不住啧啧叹道,“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想说自己的来历,而顺势就认下来的一个理由呢。”
“不过,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推波助澜一番呢?”吃遍天揉着自己下巴的肉,嘿嘿嘿地笑得好不开心,而他的面前,此刻正跪着一个被灵力禁锢了的小厮。
这小厮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嘴巴被一团灵力封住,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却不能,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凸起来。
珍荟楼里那些护卫发现了这个混入楼里伪装成小厮到处打听单乌消息的可疑人物,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人先五花大绑捆了起来,送到了吃遍天的面前,等候大老板的处理——在将那中年修士赶出门,单乌又不肯接手珍荟楼的情况下,一些事情,就只能他这个大老板先干着了。
“呵呵,你这个小子,在珍荟楼里,打听了多少消息了?”吃遍天一抬手,松开了封住那小厮嘴巴的封印。
“我是千鹤公主的人。”那小厮显然是知道吃破天与千鹤的关系,立即就报出了千鹤公主的名号向吃破天求情,“千鹤公主差我来此,其实只是为了向单乌公子传一句话。”
“传话这种事,她随便写个帖子差人送来便可,何必如此周折?”吃遍天继续笑嘻嘻地问道,摆明了他已经知道这小厮要传的是什么话,却偏要等那小厮自己说出来。
“因为此事需要隐秘进行……”那小厮压低了声音,“公主殿下希望能和单乌公子见上一面,可眼下这境况,此事断不能让第四……第五人知晓。”
“是么?”吃遍天挥手撤去了那小厮身上的全部禁锢,“回去告诉你家公主,这种事情我来安排,并且,让她千万不要再用你这样子半吊子的下属了。”
那小厮听出了吃遍天的嘲笑,脸色微微一青,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垂头躬腰,道了声“告辞”,飞速离去。
吃遍天嘿嘿笑着,不知是在笑千鹤那下属的稚嫩笨拙,还是在笑千鹤那似乎有些超出预料的大胆,抑或是自己即将看到的那一场好戏。
“如果真的将他逼到那条路上?他会不会真搞个皇帝来当一当?那样的话,到时候噱头会更精彩……”吃遍天看着水镜里单乌的身形,似乎是皱着眉头权衡了一番之后,终于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
单乌已经从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找那些侍从们要来了琉京甚至琉国的地形图,甚至还要了一张这琉京之中有些地位的人的姓名与来头的名单,然后再度将自己给关在了房间之中。
先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缩小了的琉京就以光影的形式出现在了这房间之中,继而星星点点,是琉国的那些个大城,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单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一片缩小了地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出来了么?”单乌在心底向黎凰问道。
“嗯,这风水成不了龙脉。”黎凰应道。
两个人都识趣地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