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单乌下了另一道指令,那些修士们身遭的灵力立即飞快地旋转了起来,产生了巨大的回旋之力,那些黑泥一撞上这些灵力漩涡,便被四下里甩脱了出去,啪嗒啪嗒地撞在了墙上,而后灰溜溜地滚落在地,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何响应。
这一队队修士顺着那些法阵的空白之处风一样地席卷而过,路上所过之处,仍有不少修士自主加入,而为了能够融入这个看起能让人活下去的小团体而不是被甩脱的黑泥误伤,这些人也不得不放开了自己的神识,让自己成为了那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
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并肩而战,与之前那些人所体会过的听命行事的阵势合击完全不同——每个人都是那阵势之中活生生的一个分子,每个人都需要自主地分析着自己面对的情况,每个人有影响这阵势运转的能力,同样,每个人都需要照顾到他人的处境,每个人的身上也都肩负着保护自己的战友们不受伤害的责任。
互相贯通的神识之中,每一个刹那都有无数的意见交汇涌动,却完全不会杂乱,更不会内讧纷争,因为在这些混杂的意识之中,有一根无比强大的主心骨,这根主心骨为所有人指出了一个充满光明的前行方向,要求这些人一切的聪明才智,都要围绕着这个方向而行。
而参与进来的这些修士也渐渐有了错觉,好像自己只是一个人身体上的一只手,必须要为那具身体抓握住一些什么,或者是这身体上的一只叫,必须要支撑着这具身体,并推动着这具身体奔跑跳跃……诸如此类。
换句话说,这些修士虽然仍是一个个的个体,但是却已经向那些构建成蛮物的黑泥一样,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被整合了的生物。
单乌就这样召集起了将近五万人。
眼见单乌指挥着这些修士飞快地将那些潜入到隧邺城里头的蛮物们清扫一空,连那些被黑雾侵蚀而生出的变异修士都直接烧成了一团团的妖火,只留下了满地滚来滚去的黑泥……飘在半空之中的桑刚亦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如此轻易就解决了侵入城里的这些蛮物,难道接下来他还能够将隧邺城外头的那些蛮物们都一并撵回去?”桑刚的心里是按捺不住的惊疑,“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方才我那打算率军撤退的举动,完全只是毫无意义的笑话么?”
桑刚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微微有些火辣辣的。
身为朱紫国最为骁勇善战的王子,桑刚一向以自己的英勇无畏而自豪,只是在面对眼前这些蜂拥而至的蛮物的时候,他多少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个必要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情况下还那么拼命,也没有必要为了区区隧邺城的存亡而让自己置身险地。
——就好像西卡曾经劝说自己的那样,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保证自己这个人的安然无恙,而后回到琉京,去接受并享受那迟来的胜利果实。
桑刚觉得西卡言之有理,并且西卡也已经为自己的撤走找到了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铺出了一条理直气壮的道路,所以桑刚认可了西卡的安排。
可是桑刚却没想到单乌居然还活着,也就是说,他们两人之间的胜负仍未分出。
并且,单乌还如此狡猾地挑准了时机,用自己的表现,狠狠地将桑刚自傲的所谓“英勇无畏”给踩进泥地里,还顺便转动着脚腕碾压了几遍。
“我该怎么办?”桑刚的视线飘向了西卡,在发现西卡仍和皇甫真一僵持在一起的时候,心中的腾地生出了一丝不满。
“关键时刻,就派不上用场了?”桑刚的心里腹诽了一句,而在回想了整个过程之后,他隐隐觉得西卡这个智囊,似乎一路都在出着让局面变得更坏的馊主意。
不管是让自己向那琉国皇帝许下了那为期一年的赌约,还是来到这隧邺城之后的投机取巧“稳妥为上”,或者是鼓动自己与那一看就是墙头草左右摆的吃遍天打好交道,及至在那沼泽地中捕杀单乌失败后又接二连三地误判……这些过程串联起来一想,似乎更像是西卡在引导着桑刚一步步地放过单乌,给他留出充分的成长空间,等待他真正积累起能够跟桑刚相抗衡的人脉和名望,以抵消其莫名其妙一无所有的出身的劣势。
“如果单乌这些人真的是通过珍荟楼地下那传送阵过来的话……那么我朱紫国投给吃遍天的钱,是不是就被吃遍天这墙头草用到了单乌那小子的身上?”桑刚想到了这点,忍不住有些吐血,“是了,似乎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吃遍天愿意给我朱紫国那么多的承诺。”
“赢不过单乌,我他妈的要这些传送阵有什么用?西卡的这些主意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桑刚暗骂了一声,而后强硬地将自己的念头从越来越阴暗的地方狠狠地拖拽了回来,重新着落在眼前的局面上。
“冷静,冷静,不要随便怀疑自己人。”桑刚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将视线投在了单乌那一堆已经开始攀上城墙的修士们身上,而在这一队人马的身后,那些黑泥争先恐后地跳跃着,仍没有放弃对那些修士们的扑击之举。
“如果我现在调转方向,跟在单乌那队人马后头去抵挡那些蛮物,是不是能将局面稍稍挽回一些?”桑刚盘算着,但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不,这样一来,我也就是一棵墙头草而已,根本不可能胜过单乌。”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将单乌彻底摁死在那些蛮物堆里?”桑刚的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他斜眼看了一下西卡,又确定了一下珍荟楼里头的动静——吃遍天似乎早已通过那珍荟楼的传送阵离开了这隧邺城,只留下了那一幢看起来安安静静如同鬼楼一样的珍荟楼,在那守护法阵之中若隐若现。
“我就该这样做!”这个念头瞬间就变得斩钉截铁,甚至充满了一种不管不顾的味道。
“我他妈的早就该这样做了!只要他死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桑刚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顺手一招,便带着自己的那些私兵们艰难地从那粘滞的灵力中下沉,落到了低空那些灵力正常的空白处。
“只有我自己最可靠。”桑刚看着那些已经翻过城头的修士,以及那正在城头之上指手画脚的单乌,已经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
单乌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杀意,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而后张开了双臂从城墙之上跳了下去,及至快要落到其中某个蛮物的口中的时候,方才卷着一身的火焰折转而起,同时向下方那蛮物的口中丢出了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让那蛮物扑腾着燃烧着,从那城墙外堆积的高台之上翻滚落地。
一条条火龙从单乌的身后冲出,向着那些蛮物们扑击而去——那是紧跟在单乌身后的那些修士,或者说“信徒”们,他们的阵势经过重新组合,变得越发壮大了一些,原本只是飞梭模样的火焰,此刻已经可以化作龙形,翻滚咆哮了。
然而,外头的蛮物数量比城里的可要多上了数十倍,一团团白色的肥肉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几乎形成了一片肉的海洋,同时还有那些被蛮物们召唤而来的树木招摇着作怪,因此,单乌指挥着的那些队列就算足够灵活,也还是很容易被那些足以铺天盖地的蛮物们同心协力地压到地面,打散队伍并分而食之,而那些以众修士灵力为燃料的蓝色的火焰在面对如此数量的蛮物的时候显然也有些入不敷出,于是双方之间的对抗,由之前城内单乌一方的绝对优势,转成了如今两者之间势均力敌的互相拉锯。
桑刚终于追到了城头之上,看到了下方那一团混战的局面,冷哼了一声,转而吩咐阿鲁巴:“你带着其他人去帮帮那些琉国士卒——蛮物留给他们杀,你们只要替他们稍稍引开压力,保证他们的存活率就行了。”
“殿下你要做什么?”阿鲁巴微微一惊,连忙追问。
“我?”桑刚嘿嘿地暗笑一声,“我打算去解决到我那颗总也死不了踢不开的绊脚石。”
然后,桑刚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那条兽魂从他的身上扑出,化为了他的坐骑,载着他往下方正孤立于那数条火龙之外,以自身能耐与那些蛮物们对抗着的单乌。
单乌感觉到了头顶上直压而下的死亡压力,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身形往下一坠,竟是直接落进了那些蛮物堆里,贴着那些蛮物们挥舞着的手臂滑了进去。
那些蛮物们嗷嗷叫唤着,没有抓住泥鳅一样的单乌,却发现了头上那一坨更大的猎物——桑刚和他的兽魂。
于是那些蛮物们立即转移了目标,放弃了那小苍蝇一样随时会从枝头缝里溜出去的单乌,转而往那看起来简直仿佛一只大象一样的桑刚扑了过去。
桑刚不得不御使那兽魂反向腾空,躲开了这些蛮物们的扑击,心里却为单乌的大胆之举而连连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