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华女的那些收藏之中,有一副女性鲛人的尸骸,那尸骸之上的很多部分都已经损坏了,但是那一副嗓子却依旧完好无损。
单乌记得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鲛人女子的歌声,于是让黎凰将那鲛人尸骸的上半身转移到了自己这边,并且动手将那整个发声的部位给切开研究了个彻底。
那些妙龄少女手中捧着的奇怪乐器,便是单乌依照着那鲛人的发声部位,以一些鱼骨配合了各色其他材料,炼制出来的一种法器,最初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试试看能否还原出鲛人的歌声,并且以鲛人那天赋的,几乎能够化解一切妖兽身上敌意的歌声来与这沼泽地里的黑泥交流一二。
事实证明,黑泥及其衍生出来的蛮物们是根本不会受到鲛人歌声的影响的,但是沼泽地里的其他生物,却会自然而然地在那声响之中安静下来,并且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之意。
“这些乐曲之中有一种特别的声波振动隐藏其中,对其他那些生物似乎恍如天籁,人耳虽然听不到这些声音,但是肉身似乎也会随着这些振动而渐渐放松。”单乌分析了许久这鲛人歌声的玄机,“当然,那真正能够让人或妖兽身上的敌意被淡化瓦解的天赋……只能说与这声音有关,但并不完全依赖于此。”
“可以借用一下其中效果。”单乌和黎凰达成了如此的共识,于是单乌在炼制了那些法器之后,甚至还回转了一个到了黎凰那边。
……
这些妙龄少女是之前在各地的珍荟楼里养着的舞女,被吃遍天调到这沼泽地中之后,被单乌带着教导排演了一番,此刻正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开露面。
这些女子舞姿一起,场中诸人的眼就开始发直了,一个个竟都维持着当下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莲花台上的种种,生怕一个眨眼,就漏过了某些绝美的场面。
——舞是半吊子的天魔舞。
这些女子没谁是拥有修炼天魔魅舞的资质的,短时间的训练也顶多只能学出个形似,但是好在天魔舞这种东西,本就是千锤百炼的存在——否则的话,当初那顶多只能算是个画匠的单乌,也不会靠着那照葫芦画瓢的一幅天魔舞,就压过了寂空和尚的红颜白骨图。
所以,只要能够控制住身体做出准确的动作并合上了节拍,这些女子的资质就算再一般,一群人互相配合起来,也能展现出一番别样的风情来。
如此,配合鲛人的歌声,以及单乌的幻阵加成,轻而易举地便可抓住这些终日里只有沼泽地和灰袍士卒可以看的城主们的心,就算是那些来自于琉京的见多识广的达官贵人,也因为这些舞蹈之中流露出来的从未见过的新奇感而心神摇曳。
而千鹤同样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莲花台上呈现出来的舞蹈,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单乌的衣袖,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这……这比我的那些梦境……都还要像是现实……”千鹤无意识地喃喃着,说出了一句听起来无比自相矛盾的话语。
单乌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能听懂千鹤的这句话,亦知道这句话便是千鹤对他的这些安排的最大的赞美。
……
千鹤有天人的血脉,虽然不知道这些血脉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但是这血脉会让她时不时地看到那些月宫之中的景象。
不知道是真是幻的景象一直在困扰着千鹤,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孤单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了解自己,而自己同样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她同样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因为天人这种存在,早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是千鹤没有想到,自己如今居然真的能够看到那些困扰着自己的梦境实实在在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甚至,比自己知道的那一些东西还要具体还要明白。
“他果然也是天人。”千鹤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果然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
单乌并不认为所谓的天人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是因为这个世界与他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之间隐隐约约的对应关系,让他觉得天人这种东西,或许也能在原来的世界里头找到什么对应的事物。
比如说,那所谓的天宫,神魔界,天魔舞,升仙道……
单乌的这些安排,几乎混杂了所有他曾经见过的觉得能和所谓的天人扯上关系的玩意,其中当然也有很多牵强附会的东西。
但是当这些东西通通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在千鹤的观感之中,那些凑数的部分的存在感会无限削弱,而那些能够引起她记忆共鸣的东西的存在感却会被无限放大,放大到光芒四射,以至于彻底掩盖掉其中七拼八凑的部分。
当然,单乌也并不担心被千鹤注意到这些拼凑的部分,毕竟所谓的天人之事始终是一桩隐秘,如此大张旗鼓地暴露于人前,不加点别的伪装的料又怎么说得过去呢?
而除了通过千鹤的细微反应来确定所谓的天人究竟可以对应什么样的存在的同时,单乌亦可参照其他人的表现,在这个世界之中找到更多的可以对应的节点,而这些节点,便将是他开始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开端。
这种认识并不是如何结实这些达官贵人如何经营自己的势力,而是为了追究一些问题的答案,譬如——自己与黎凰分处的这两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方式?并行,无关,还是互为表里?与神魔界又有怎样的关联?沼泽地深处有关升仙道的种种遗迹,是不是也曾是这个世界之中的传说……等等等等。
“不过,这些人当中,似乎的确没有人知道那沼泽地中的遗迹。”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单乌心里生出了一股不知道是该欣慰暗喜还是该失望的情绪。
——那些女子在出场之时,以带着翅膀的精灵模样回转的轨迹,其实是一种极为典型的星子运转途径,是与升仙道里那些讯息有关的最为浅显的部分,亦是那沼泽地中残破痕迹的分布轨迹,如果是曾经见过那处所在的人,立即便会看出其中玄机。
“也好,那片区域,就作为我自己的秘密吧。”单乌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
一曲终了,那些舞女的裙裾飞散,人影便也就此消散,一切恍如梦境,只留下了那高低相和的乐声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宾客们一个个回过神来,左右环顾了一圈,顿时惊吓连连。
——就在这些人沉迷于那乐声以及舞蹈的时候,周围的云海之中,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围过来了一些妖兽,这些妖兽虽然没有方才所见的那条鱼那么巨大,但是其浮出云海,低垂着头,似乎正在俯视这些漂浮于虚空之中的修士的姿态,依然带来了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虽然这些妖兽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很是平静安宁,根本就没有一丝半点的杀意,但是人对于比自己体型庞大的生物,总是会有发自本能的恐惧之意的。
单乌斜眼看向吃遍天,开口问了一句:“你有看上这当中的哪一个么?”
“哈,我要……”吃遍天正想点出其中某些妖物来给单乌出难题,回头之时却看到了千鹤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于是一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之后,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刚刚欣赏完那么美妙的舞乐,便对着这些同样被乐声吸引来的生物大开杀戒,用血腥味来破坏这份安宁,实在是太煞风景了——此事不可取,不可取啊!”
吃遍天的改口让千鹤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嘴角亦带起了笑容。
而在这个时候,那些围在周遭的妖物们似乎也从乐声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居然一个个冲着当中这摘星楼的方向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谢意一般,接着才安安静静地重新隐没于云海之下,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些被吓着了的宾客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而后高声赞叹着,说着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识过如此美妙的歌舞,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能用留影珠留下方才所见的景象,也好回去之后,向自己的好友们吹嘘一二。
“哈哈哈,你们难道以为这就是摘星楼的全部了么?”吃遍天搓了搓手,觉得自己的风头似乎被单乌抢了过去,于是打了个响指,对周边的侍女们吩咐了一句,“继续。”
千鹤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现身人前这举动的失礼之处,正想要回退到那帘幕之中,却被单乌一把攥住了手。
“帘幕后面多无趣?还是坐我身边吧。”单乌提议道。
“哎呀,这……于礼不合……”千鹤小声地抱怨道,手腕稍稍挣动了一下,却没有甩开。
“何必顾忌这么多规矩呢?”单乌笑了起来,“要知道,你在这儿的身份可不再是千鹤公主了……”
“此话何意?”千鹤疑惑地回过头来。
单乌看着千鹤,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你可是我这摘星楼的老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