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人除了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之外,在容貌上便与其他人也有所差别——他们的身形修长,皮肤白皙,犬齿发达,瞳孔颜色也有些怪异,甚至在暗里还能发出幽光。
所以,虽然因为神明的旨意,唇亡齿寒的威胁,让他们选择步出洞穴,加入了这诸国联军对于琉国的反抗行为之中,但是在这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次离开洞穴的闇人们的普遍认知之中,周围那些与自己同阵营但是却信仰着不同神明的人,和对面那些琉国之人一样,都是一种有悖天理的存在,甚至,勉强称其为。
“有这些异种信徒为什么能够存在呢?大神为什么不对这些人进行惩罚?”有人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些飞禽走兽,未曾开化,同样也不知信仰,而大神也不曾对他们进行惩罚。”另有人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异种信徒对大神来说,也不过是如同飞禽走兽的存在而已。”
“为什么我们需要听从飞禽走兽的指令呢?”这样的疑问直指联军的统领。
“我们进入未知之地的时候,需要有灵犬指引方向,需要黑蜥蜴为我们开路,需要搬山蟒为我们运送货物……大神教导我们学会使用工具,驭使灵兽,让世间万物为我等所用,而那些异种信徒,便是我们进入一个全新的天地之时,所需要学会使用的工具——这正是大神给予我们的全新挑战,我们不得质疑,只需完成。”随队的神官如此回答,而后带领着所有人一起面向某个方向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祈求着神明的眷顾,原谅那些妄言之人心中的摇摆。
——而这些,正是单乌带着人潜入那闇人驻地之后的所见所闻。
……
“这些闇人真的和柳轲一样。”单乌打量着眼前这个被自己人制服了的闇人,默默地向黎凰说道。
“柳轲难道也会有什么来历?”黎凰微微一愣,她的手里的确还控制着柳轲所在的黑礁坊市,并且那其中的魔修也正循着她的意愿在以那种有些疯魔的姿态发展壮大。
“反正我也要往黑月国那儿探查一番,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到时候再联系你。”单乌如此回道。
“嗯。”黎凰沉默了一会,突然又提起了一个话题,“之前你让我打听一下蓬莱那位多宝道人和醋娘子的事……那两个人最近吵翻天了,甚至还动了好几次手。”
“什么?”单乌微微一愣,然后想起来自己摆脱黎凰打听的事情——单乌想知道在之前那个世界中修士们之间孕育后代是不是也是如此麻烦,所以让黎凰找个实例去打听一番,而他所知道的实例最近的就是多宝道人和醋娘子。
——只是,这些事说起来也有几年了,如今明泽已然降临人世,那么这多宝道人的家务事,便也已经是无关紧要了。
“谁关心他们吵什么……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单乌回过神来,如此回答。
“可我觉得这种事情比知道他们怎么生的孩子还要有趣。”黎凰如此回答,“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年恩爱一朝绝,这世道……还真是时不时都有好戏可看呢。”
“……他们是为了什么争吵的?”单乌沉默了片刻,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与千鹤之间的关系,竟顺着黎凰的意愿开了口。
“这根源,可是因为你的那位徒弟呢。”黎凰嗤笑了一声,“你收下的那位叫做春兰的女孩子,还在蓬莱痴痴地等着你呢,所以我便想到其实可以让她成为我安插在蓬莱之中的眼线,没想到到头来,陈安没能受她蛊惑,反而是那多宝道人春心荡漾了……”
“你故意的?”单乌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终于明白黎凰为何会这么开心地向自己汇报多宝道人的境况了——对黎凰来说,这种由自己一手导演出来的风波如果没能有人分享,只怕会憋出一口血来的吧。
“醋娘子已经离开了蓬莱,如今正有投奔于我的意愿,可惜陈安还舍不得蓬莱的那些好处。”黎凰的话语里有些得意洋洋,显然这样的结果让她很是喜闻乐见。
“你别忘记了小苍山。”单乌沉吟了片刻,如此提醒了一句——蓬莱之中,或许除了那些个世家之人,谁都有可能被小苍山那些小怪物取而代之。
“我心中有数。”黎凰应道,“反正我这边就算有麻烦,总体也不至于天下大乱,反而是你,掺和得那么深入,小心又是脱身无能的局面。”
“呵……”单乌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
“老婆孩子都有了,就算想要脱身,也得想想自己舍不舍得。”单乌的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声。
“不过,也许几百年后,便也如多宝道人那样,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了。”
……
“主人,这个闇人该怎么处理?”齐云贵隐身在黑暗中,向单乌请示道,他已经习惯于单乌思考问题时候那轻微的走神,并且已经能够无比准确地把握住开口的时机。
“让十八使用搜魂之术。”单乌回神,如此吩咐道,“能挖出多少便是多少,不必顾虑他的生死。”
“是。”齐云贵身侧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应和,继而一团鬼魅一样黑雾包裹上了那个昏睡不醒的闇人,那闇人顿时陷入了梦魇之中一般,眉头紧锁,呼吸急促,手脚抽搐,看起来似乎是想要逃离什么,但偏偏另有一股强大的压力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那闇人的七窍之中便有血液渗出,血液之中同样带着黑气,依稀有着一些诅咒之力。
单乌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这正是他不愿意亲自对这闇人施展搜魂之术的原因。
毕竟,那些所谓的芸芸众生对神灵的信力其实可以说是一种变异了的主奴契约,那些神明作为主人,便有可能通过这契约对信众施加一定的控制之力,甚至可能暗暗施加一些诅咒或者追踪的印记,以便在某些时刻彰显神迹,向自己的信众们表现一番什么叫做“信我者永生不信我者不得超生”。
单乌不想被这些可能的诅咒或者印记沾染上身,于是便将此事交给了某一位死士——替主人分灾解难,本就是死士的分内之责。
那编号为十八的死士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这闇人身上那诅咒的恶毒之意,于是环绕在闇人身上的黑雾稍稍颤抖了那么一下,但是很快这黑雾便重新凝实——对十八来说,就算是死,也要一丝不苟地完成主人的命令。
单乌隐约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凝聚的那一点信力之中的波动,不由地轻声“咦”了一声,继而摊开了手,一点星芒在他的指尖亮了起来。
那点星芒正是十八的信力,也是他与单乌直接缔结的主奴契约——单乌只需用手指一碾,十八便会一命呜呼。
而此刻,这点星芒正在微弱地跳动着,如风中烛火一般忽明忽暗,甚至有那么一团阴影从其中诞生,蠢蠢欲动地想要反噬单乌。
“这诅咒是让所谓异种信徒的信力产生动摇,甚至反噬其他的神明么?”单乌察觉到了那团阴影与十八身上所中诅咒的关联之意,随即他的眉头便挑了起来,仿佛是发现了某些新鲜有趣的事物一般,“不,这不是简单的反噬,这是想要掠夺其他神明身上的信力。”
“真能抢得走么?”单乌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好笑的神色,看好戏一样地看着指尖上那点明明暗暗的星芒——单乌凝聚出的这些信力的根本是天魔之术,更是直接以类似契约的方式加强了,可比那些天然而生的信力要可靠得多。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那星芒明明暗暗闪烁了许久之后,渐渐地就稳定了下来,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一些,好像方才那些吞噬之意只是让十八心中的信念在经过了淬炼之后,变得更为坚定了。
“它想要吞噬我所拥有的信力,我可以反过来吞噬它的信力么?”单乌的心里升起了另外一个有些胆大妄为的念头。
单乌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念头跳得有些迅猛——他所拥有的信力虽然强悍且特殊,但是他的信力数量实在太少,如果贸然循着那诅咒反向追溯,便很有可能会被对方调动起山海一般庞大的信力直接淹没,到时候受创的,可就不仅仅只是单乌自身,那些他耗费心思培养出来的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士卒们,都有可能会被牵连在内。
但是单乌的心底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总是要试上一试的。”单乌的念头转了几转,却始终无法按捺住自己心里的冲动,“更何况,眼下就只通过这么一个人,就这么一丝诅咒,并且对面那位神明甚至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正是毫无防备的时候……再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好的尝试机会了。”
单乌的指尖有些难耐的轻颤:“如果真的能够弄明白怎么掠夺对方的信力……拿下黑月国这种事,可以得到好处的就不仅仅只是吃遍天和九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