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绞尽脑汁感化那些榆木疙瘩,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自己人安插进去。”吃遍天心里已然有数,“到时候这些人不但可以作为带路之人,还可以作为我介入其中的借口。”
“哈,这小子就看不顺眼我无所事事,所以一定要想方设法地将我也绑上战车吧。”吃遍天揉着下巴,又细细盘算了片刻之后,抬手在半空之中画下了数道传讯符箓,那些符箓带着淡淡的灵光,化成了一群拇指大小的小蝴蝶,在吃遍天的面前扑腾了几下之后,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片刻之后,那几个被闇人软禁了的吃遍天的手下面前,这些小蝴蝶现身,盘旋了数圈之后,咻地钻进了那些修士的眉心之中,一个形状怪异的符文便在这些人的额头上闪烁了一下,而这些人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似乎全身的神经都被人拨弄了一下,酸痒难耐。
这种不适只持续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后这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这闇人的营地之中,一阵有些飘渺的钟声响了起来,这些一直端坐着的人几乎一同站起,而后向着某个方向跪了下来,学着那些闇人的动作,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而后恭恭敬敬地跪地叩拜,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念诵起了那些闇人们祷告的经文。
这些修士们学着闇人们祈祷的举动被门外的守卫察觉到了,那些守卫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是随即,他们的心底开始隐隐觉得这些修士似乎与自己等人的察觉也没有那么大,甚至因此而生出了一丝淡薄的善意。
于是在这一轮的例行祷告结束之后,这些守卫立即将这些修士们的举动传给了自己的上司,而后这消息层层上报,第二日到来的时候,这群闇人当中,一个随队的神官手里捧着一本黄金封面的小册子,来到了这些修士面前。
“我的朋友,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何要同我们一样学习祈祷么?”这神官微笑地问道,不过因为那过于发达的犬齿,这微笑多少显得有些狰狞——或许只有闇人自己才能看出其中的善意。
但是吃遍天手下的这些修士早就在生意场上修炼出了一副足够厚实的脸皮和足够坚强的心脏,于是他们在这多日的软禁之后,依然能够维持住自己那不卑不亢的风度:“尊敬的神官大人,说来你也许不信,我们这些人滞留在此的这段时间之中,听到了来自于上天的声音。”
“我起初以为这些声音只是个人的幻觉,却没想这声音居然越来越清晰,并且我们每个人都有所感应。”
“我们虽然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出我们听到的声音,但是这声音仿佛给我们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我们,就仿佛在茫茫沧海上迷失方向的海鸟突然看到了一线沙滩,又仿佛荒漠中口干舌燥的流浪妖兽突然看见了一处绿洲,更仿佛我等自身陷于噬人沼泽中的时候,从天而降了一双能够将我们拯救出去的手……”
“我们未曾见过神,但是不知为何,我和我的同伴们,都认为我们应该对那个以天音点化我等的存在表示敬意——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
这修士的一番吹捧让闇人神官笑逐颜开,频频点头:“这是真神的恩典,你们乃是有福之人——要知道,一个普通人,需要数世修行,才能得到这点化之缘。”
然后这神官便打开了手中那黄金封面的小册子,于是这些修士们眼前的空处立即浮现出了一层层以古怪的文字写就的经文,而那些修士们也立即对那神官露出了虚心求教的表情来。
“这是能够帮助我们与神进行交流的手段。”神官站在那群修士的面前,张开了双手,缓缓转动着身子,以一种夸张的动作有些刻意地向这些修士们展示这些经文的内容,同时他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狂热的表情来。
那一群修士完全不需商量便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他们开始睁大双眼,做出了仿佛守财奴看到金山一样的,可以说是向往,也可以说是贪婪的表情。
“就让我们一起放开身心,来感受真神所带给我们的指引吧。”那些修士们的表情让神官受到了鼓舞,于是这喊话的音量也大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些微的摄魂之意。
那群修士的身躯在这股摄魂之意下微微轻颤,而后,他们就看着那其中一行经文在自己等人的眼前变得越来越大,大到满满充斥着他们的视线,大到让他们几乎看不清那些文字的笔画,大到令这些修士们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膝盖和脊梁无法支撑起这些巨大的文字的分量。
然后他们这东倒西歪的跌坐的姿势被那神官无比耐心地调教成了一个个标准的祈祷姿态。
又过了片刻之后,中气十足,高亢嘹亮,且无比齐整的诵经之声,从这用来软禁无信之人的房间中传递了出来。
……
夜,而且看起来是无月之夜。
桑刚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纠结着眉头,看着眼前那些纷杂琐碎的汇报,表情在周围一圈月光石的映照下,颇有些阴晴不定。
突然,桑刚的眉头轻轻一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于是他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开了口:“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还不现身呢?”
“因为我正在犹豫,到底还要不要留你这么颗棋子。”单乌的声音响起,继而光影微微晃动,那是有人的身形挡住了那月光石所散发出来的银白光芒。
“如果觉得我没有留下来的价值,就直接引动我体内那些黑泥,让我陷入疯癫自残,而你便就此洒然离去,甚至连最后见我一眼都不肯?”桑刚的语气里稍稍有些哀怨之意。
“那种情景可是暗杀,我自然应该更加谨慎低调——别说见面了,我甚至都不该让你这个苦主察觉我的到来,免得一时大意,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单乌笑着说道,缓步走道了桑刚的面前,“不过见到你之后,我认为你应该继续活下去。”
“我身上有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桑刚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露出了一副认命了的架势。
桑刚同时也在打量着单乌——除了修为进步了不少之外,眼前的这个收敛了自身气息,隐藏在一层蒙蒙黑烟之中的狂妄小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脸让人想要揍上一顿的莫名自信。
“就这么个人,手里却掌控着我的生死。”桑刚的心里默默嘀咕着,有些无奈,但是手指却难以自抑地抠住了扶手,似乎是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自己立即动手的冲动。
桑刚能够感受到眼下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单乌一个人,并且单乌的修为虽有提升,但仍低了自己一截——换句话说,桑刚有希望能够在单乌反应过来之前就对他痛下杀手,这样一来便不会再有能够引动桑刚身体里那些黑泥之人,桑刚便也等于重获自由。
对单乌下手的念头和单乌的笑容一起,如小恶魔一样不断挑战着桑刚那仅有的耐心,但是桑刚依然仿佛是被锁链绑在了椅子上一般,纹丝不动。
“他这么精于算计的人,眼下既然敢现身,就必然不是毫无防备。”桑刚如此对自己说道,“冷静,眼前这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陷阱,你千万不能被诱惑,千万不能上当,千万不能动手……”
“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该在我的面前保持住怎样的姿态。”单乌显然也察觉到了桑刚那强自压抑的想要动手的冲动,终于不再逗弄桑刚,直接给出了答案。
单乌的答案让桑刚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淋下,瞬间便将他心里的那点蠢蠢欲动的小火焰给浇熄了,甚至连灰烬都一并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我原本在想,这段时间你又是朱紫国的大神官,又是朱紫国的国王,甚至还领导了这么庞大的一支联军,就你个人而言,可谓春风得意——那么你是不是会生出些什么不甘屈居人下,生要骄傲死要壮烈,机会到来之时索性豁出去放手一搏的别样心思呢?”单乌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直盯在桑刚的身上,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剖析之意,似乎桑刚心底每一丝的念头都瞒不过他的这双眼睛。
“瞒不过你。”桑刚长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地低下了头,算是承认了单乌的那些猜测。
“不过好在,你的脑子比之前好使了不少,虽然还是会有些痴心妄想,但是已经清楚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单乌又上前了几步,大喇喇地坐在了桑刚侧方的一张椅子上,跷着腿,一副闲适的模样。
“我足够听话的话,便可以多活几年么?”桑刚的目光闪烁,试探着问道。
“没错。”单乌干脆地应道。
“那么……不知道主人你眼下来此,是有什么命令,需要我配合着完成呢?”桑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了勇气,抬眼看向单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