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并不对等。
单乌觉得自己与那剑意交流了许久,甚至觉得外面的世界都该沧海桑田地过了几辈子了,然而当他从天剑阁中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这时间居然才刚刚过去了三天。
“这时间还真是微妙。”王怀炅收起了书,从那台阶上起身,迎上了单乌,“我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恭喜你马到功成,还是该安慰你的无功而返?”
——根据王怀炅的经验,时间短到一两天甚至几个时辰的话那便肯定没能成功,时间长到个十天半月乃至年余亦可笃定地道一声恭喜,结果偏偏是眼下这三天的时间不上不下,所以,既有可能是无比顺利地接触到了剑意并领悟了其中关键,也有可能是在那些剑意之中茫然迷失了许久,终于放弃的坚持,颓然而出。
“恭喜我吧。”单乌也没有隐瞒自己那明显收获满满的欢喜之意,干脆地回答道。
“哈,果然该对你充满信心才是。”王怀炅释然笑道,上前伸手搭上了单乌的肩膀,同时一道剑意倏忽而出,直往单乌的门面射去,让单乌几乎避无可避。
单乌只是张开口,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去”字,身遭动荡的灵力便已经轻而易举地将那道剑意给搅了个粉碎。
“哎呀,你这收获满满地从天剑阁中出来,就不想陪我试试剑么?”王怀炅见到单乌的应对方法,稍稍有些失望——他是很想看看单乌究竟在那天剑阁之中得到了些什么领悟的。
“不一样的。”单乌摇了摇头,“我所领悟的剑意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剑意,现在依然也是,所以你单纯与我试剑的话,是看不出来我都收获了些什么好处的。”
“不是剑意的剑意?”王怀炅将单乌那有些绕口的话重复了两遍,咧嘴一笑,“你这说法让我越发感兴趣了,所以用你的剑阵陪我打一场吧,我相信你的手下轻重有数的。”
“既然你如此心切,我奉陪便是。”单乌点头应道。
……
天剑阁的门口当然不是动手的好地方,于是王怀炅带着单乌在天极宗里头转悠了一圈,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所在,并示意单乌可以在此地动手。
单乌不忍拂逆王怀炅的热情,便唤出了那柄往生剑,手指轻轻一弹,便在身边布下了一圈小小的剑阵。
“嘿,虽然我现在的实力远不如你,但是你可别真的就因此小瞧我了。”王怀炅咧嘴一笑,整个人的身形都虚幻了起来,而后化成了一道金光,冲着单乌布下的剑阵直攻而去。
这正是他绞碎那魔神分身火焰的一剑,一往直前,一去无回。
“自己这么拼命,却指望我知道轻重。”单乌看着王怀炅的架势,摇头叹气,撇了撇嘴角,而后剑阵散开,整个人亦消失在了剑阵之中。
王怀炅的剑意仿佛落入了泥淖之中,没有什么别的针锋相对的剑意,然而自己的速度和攻势都被极大地压制,想要变换方向才发现自己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于是王怀炅瞬间便有了受骗上当的感觉。
“不是剑阵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哪有这样的剑阵?”王怀炅的心里嘀咕着,想要等挣脱出去后好好地痛斥一番单乌的说话不算话,结果只是稍稍的分心,王怀炅便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身遭的那一种无声无息的同化之力。
“咦?”王怀炅突然就愣住了。
王怀炅现在是化去了人身融入了剑意,处于人剑合一的状态之中,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认为是一道纯粹的剑意,只是这剑意有着无比强烈的自我意识而已。
可是现在,这道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的剑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过只是一道普通的剑意,应该要找一个合适的主人来表达自己的投诚之意,就好像现在漂浮在他身边的那些剑意一样。
“我身边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些剑意?”王怀炅意识到了不妥,立即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想要从周围那些看起来无比平凡普通的剑意之中挣脱出去,于是一时之间,竟仿佛一只冲进了羊群的狼,搅起了天下大乱。
然而这些羊群却是有着自己的主人,并且十分遵从主人的命令的,于是这些看起来无比软弱的小羊羔们很快便在这狼的獠牙之下再度汇聚成了齐整的队伍,甚至紧紧地夹逼在这只狼的身侧,头上那向着狼来回冲撞的小小的犄角们,还有不断扑腾着的羊蹄子们,居然硬生生地压得那只狼只能顺着这整个大队伍的方向奔走迁移着,任何想要挣脱轨道的举动,都会招来一通连绵不绝的打击。
到了后来,不知道是从何处出现的一双手,居然撑开了一张羊皮,轻柔地披在了那只狼的身上。
羊皮几乎是立即与那只狼的身体融合到了一起,然后这只狼开始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只是一直养,应该像身边的那些小羊一样变得无害,学会吃草,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崇拜圈养自己的主人,并且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
……
王怀炅被单乌从那剑阵之中送了出来,整个人都痴痴呆呆地傻了一般,良久之后,方才一拍大腿,啧啧地感叹了起来。
“我本以为剑阵的作用只是通过一些手段将法剑以及剑意本身的威力放大,抑或弥补一下剑道本身那说好听点叫一意孤行说难听点叫顾头不顾腚的缺陷,却没想到,竟是差点整个儿就陷进去了……”王怀炅感叹着,进而拍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了有些后怕的表情来。
“其实你的理解没有错,剑阵的作用,本来就是立足于布阵者自己已经控制住的法剑或者建议之上,但是你也别忘记了,剑阵之所以能成阵,其对剑意的控制之力也是非常强大的,否则的话,那些桀骜不驯的剑意早就会在你试图控制和改变的它的过程中造了反,将你好不容易圈出来的阵势给搅得七零八落了。”单乌解释道,“说句可能有点找打的话,剑阵这种存在,真正意图克制的,正是剑修。”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其他的普通修士,在面对剑阵之时,可能反而好过一些?”王怀炅的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是的。”单乌点了点头,“我想,最早想出剑阵这样存在的人,就是怀揣了满满的想要和剑修过不去的心思吧。”
“啧。”王怀炅感叹了一声,“如此看来,以后遇到阵修,不管他用的是什么阵,最稳妥的方法,依然是在他出手布阵之前将他的脑袋先行摘下。”
“哈哈哈哈,的确如此。”单乌出手,拍了拍王怀炅的肩膀,“那种情境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等我突破元婴之后,你再陪我过上一手。”王怀炅依然没有放弃向单乌的挑战,或者说,正是因为方才的失败,才激起了他锲而不舍的斗志。
“好。”单乌干脆地应道。
……
“你居然没有直接将他收成信徒?”黎凰稍稍有些意外,她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单乌在那剑阵之中融入的驯服之意,却没想到最后关头,单乌突然放弃了之前好不容易磨出来的全部基础,让那王怀炅逃过了一劫。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是在人家的山头上,我可不认为他爹就会那么放心地让他跟着我厮混。”单乌回答道,对于那个天极宗的宗主,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惧怕之意的——在接二连三地招惹过自己根本应对不了的敌人之后,单乌已经决定尽量不去做一些太过找死的事情了。
“呵呵,你是真的打算和他发展些比较长久的友谊了?”黎凰轻笑着反问。
“目前看来,似乎并不困难,不是吗?”单乌应道,同时脸上带着微笑,应和着王怀炅的恭维之意,并且向他解释,他那人剑合一的时候,所凝就的剑意需要多么一心一意,才有可能在自己布下的那剑阵之中完成反杀之举。
“我突然有了个新的念头。”王怀炅拍了下手掌,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既然我现在的剑意无法挑衅你的剑阵,不如你随我往禁地之中试试看其他的那些老家伙们?”
“那怎么成?”单乌连连摇头,表示否定。
“为何不成?”王怀炅似乎非常想让单乌去见见那所谓禁地之中的老家伙们,眼下这几乎可以算是几次三番地劝说了。
“我当你是朋友,知道你的跟脚,所以才能在让你体验剑阵的过程之中把握住分寸。”单乌强调道,“要是让我去应对其他的那些剑意……我总觉得我会忍不住将它们给驯服到我的剑阵之中的。”
“要不然,就是我拼命过了头,弄出个两败俱伤来。”单乌又劝了一句,“这些情况,可都不甚美妙啊。”
“哈?你竟能有这般本事?”王怀炅本能地觉得单乌是在说大话,于是放声大笑,但是笑着笑着,发现单乌的表情完全不是玩笑,于是王怀炅这笑声就渐渐地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