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他的解释是,他在通过领悟了一些剑意,并将其本质堪破之后,就有本事通过那些阵法模拟出各种威猛的剑意来了么?同时,正是因为他那些驳杂的学问,所以才使得他那剑意显得如此地三心二意?”长剑嗡鸣,带着些许的质疑,“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完全成型的剑意?”
“是的。”垂髫童子回应道,“这与他最初接触到的那道剑意有关——那道剑意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剑意,而是一个读书人满腔愤懑,留下来的一道类似于剑意的执念,被蓬莱那些稀里糊涂的道士们收进了剑冢,这才误导了无数前仆后继的人。”
“此外,据他声称,他进入天剑阁的目的,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特地寻觅某一种剑意,也不是为了让哪道剑意认可他……他只是想见识一下更多的剑意,好确定他自己的那些领悟而已。”
“所以,你们就这样听着他如此大放厥词,却没有因此愤怒吗?”长剑反问道。
“他说得太有道理,我们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垂髫童子回应道,“毕竟我们始终还是没能真正汇集起完整的意识来。”
“呵,你还是相当的不能干啊,也是,你们的作用也就这么一点了。”长剑冷笑了一声,渐渐地就从半空中淡了下去,最终彻底消失。
良久,月牙亭之中的那些剑意方才松弛了下来,互相对视着,最终一起望向那垂髫童子,似乎正在等着他吩咐更多。
“等吧。”那垂髫童子冷笑了一声,“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
单乌走了一趟天剑阁,走了一趟禁地,其实都没有耗费多少时间,甚至连让他登坛讲法的法会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完成。
甘露寺那群和尚和天极宗之间的协调工作显然很成问题,一忽儿提个要求,一忽儿又冒出个人来推翻前面的计划,几次三番后双方都生出了想要撂挑子的念头。
如今等到单乌和王怀炅出现,双方立即都围了上去,都想要两人为自己做主。
王怀炅嘿嘿笑了两声稍稍后退了半步,将单乌往前一推:“我不擅长应对这些事情。”
“在登坛讲法前我需要一个比较清静的环境整理一下思绪。”单乌显然也不想参和进这种繁琐且麻烦的事情之中,但是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选,于是很快便有人将苏青给请了过来。
“哈,没想到我还能有帮上忙的机会。”苏青笑道——面对单乌的请求,他无比干脆地一口应下,而后便从单乌和王怀炅手里得到了指挥双方各自手下的权力,摇着扇子就指手画脚地干活去了。
“苏青好像一直都很想求你做些什么的样子,莫非他收的那女徒儿有什么麻烦?”王怀炅在单乌身后侧方,抱起了胳膊,抬着下颌,看着苏青的背影如此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单乌反问,有些诧异于王怀炅的敏锐。
“我觉得吧,就算你是佛子转生,地位现在在外头看起来也是挺高尚的,但是苏青这种势利人,应当不难看出来你被架空了的底细吧。”王怀炅摸着下巴说道,“而在你这么个被架空了的佛子身旁,还有我这么个货真价实前途无量的天极宗少宗主。”
“除了这实权的差别之外,我与你之间还有个最大的不同——你不久之前才拒了自己那漂亮的未婚妻选择了所谓青灯古佛,而我至今为止,依然是身家清白大好男儿一名。”王怀炅说着,带着点摇头晃脑的架势,同时用手指点着苏青离开的方向,“他现在的人生意义完全就在他那女徒儿的身上,而他如果是真心想给那位小姑娘的未来铺路的话,明显更应该讨好我这么个未来的天极宗宗主才对,如果哄得我什么时候头脑发热了,没准真的就让他那女徒儿当天极宗的宗主夫人了。”
“但是他现在却是在一心一意地讨好你……”王怀炅的脸上浮现了遗憾和苦恼混杂的神色来,“联系到你转世为人所牵连的魔神之事,我觉得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那女徒儿多多少少是沾惹了一些魔道之事,所以他希望未来某些时候,你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他那女徒儿呢。”
“呵……”王怀炅的分析听得单乌哑然失笑——虽然单乌早已清楚苏青那女徒儿的来历,知道其正是那从那魔神的轮回道中转世来到人间的小骷髅,但是王怀炅这奇葩的分析逻辑和误打误撞的正确性,依然让单乌叹为观止。
“所以,归根结底,你是看上人家那小姑娘,甚至觉得让苏青这个做师父的人长你一辈都无所谓了?”单乌开口嘲笑了一句。
“我只是遗憾,为何我天极宗之中,就不像蓬莱和天涯海阁那样有那么多的女修呢?”王怀炅没有反驳单乌,反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继而开始有些悲愤地捶胸顿足,“明明不是和尚庙,结果却和和尚庙没多少区别——而甘露寺这和尚庙甚至都有天魔女前去光顾过!还盘桓了十余年的时间!这让我天极宗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单乌终于忍不住默默地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到王怀炅的那些毫无形象的作态。
……
苏青尽职尽责地替单乌安排了那场法会,而单乌也顺利地登坛讲法,将那些经文定义之中的魔物魔修都给讲了个清楚明白。
单乌并没有刻意地强调该怎样团结起来共同降魔,而是用一种特别真诚特别推心置腹特别替他人前途考虑的口气,分析着魔物可能会带来的种种危害,尤其是对于心志的动摇之力,顺便就说明了一番坚定的心志在应对魔物的时候所能起到的决胜作用,不动声色地就将那些觉得自己心志之坚无人可比的剑修们给哄得心花怒放。
“我本以为你会趁机宣扬一番甘露寺的那些口号的。”当单乌从那讲法坛上下来的时候,王怀炅立即便迎了上去,如此说道,同时斜眼看了下不远处的寂空,眼里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一丝不屑来,很显然在单乌不在的时候,这两人之间有了一番不怎么愉快的交流,并且谁都没能说服谁,竟是互相对立了起来。
“你觉得那些口号对你有用么?”单乌反问,声音没有掩饰,因此,如果寂空有心的话,他是能够将单乌和王怀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
“没有用。”王怀炅干脆地摇了摇头,“甚至还听得有些烦。”
“是啊,所以对他们也肯定没用,也一样会让他们觉得烦躁,所以我为何要说?”单乌摊手笑道,“登坛讲法这种事,首先得让人愿意听你的话的内容才行,当然,听完还愿意主动想上一想的话,就更好了。”
“言之有理。”王怀炅点了点头。
一侧的寂空在听到单乌的解释之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恍然之色,继而念念有词,似乎身上又少了一些什么比较负面的情绪。
单乌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而后,大概是出于一种想要试探下寂空的脑子是不是还正常的心理,单乌在方才的话题上又衍生了一句:“事实上,如果真的想要喊口号的话,我一定会在方才那大殿之中布下一套幻阵,配合一些诱导之术,如此,才能真正让那些口号起作用——不过那样的话,我大概会被直接列为你天极宗的生死大敌了。”
“你要真做了,我爹一定会出手将你拿下,然后一把摁死的。”王怀炅咋舌道,“这可是在抢他的人,夺他的权,侵占他的家产的事情啊……”
寂空的脸上显露出了疑惑苦恼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单乌方才那说法的可行性。
而寂空身上那吞噬恶念的小怪物,此刻果然又开始蠢蠢欲动。
……
“那和尚还能正常思考吗?”黎凰透过单乌得知了寂空的举动之后,如此反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他……”单乌回答,“就像我也想象不出那些剑意所谓的没有未来是怎样的感觉,感觉和他们交谈的时候,每一个都能说出一大套的道理,每一个都会思考很多事情……好像和一般人的意识也没有太大差距啊?”
“也是。”黎凰应道,“就像我就算能与你心神相通,我也无法理解你把意识分裂成那么多部分,又是怎么在这么一个小小身体里和睦相处的……”
“你觉得……人可以创造出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来吗?”单乌的思维突然跳跃了下,如此问道。
“我觉得可以。”黎凰沉默了片刻之后,回应了这么一句,“虽然可能类比得有些牵强,但是当父母的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人之所知总是有限,那么真正无限的那部分,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单乌突然地沉思了良久。
“……我总觉得,如果我能找到决定无限的那部分的关键,我就会知道该怎么让我这堆分裂的意识重新融合了。”